饶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班叔也不免为小小年纪遭遇如此摧残的人而感到怜惜。
他叹了口气,是对命运多桀的无奈,也是对他能被王尊捡回来的庆幸。
“这边坐下,我先为你处理伤口。”
圆凳上垫着厚实的棉花坐垫,阿丑犹豫了一下,将干净的坐垫拿到了一边。
小动作班叔看在眼中并未阻止,取来一条叠起的棉帕让阿丑咬着,握着的剪刀前端已被火烧的殷红。
“你的伤口已经溃烂,放任感染会危及生命。”望向阿丑的眼神坚定从容,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我会剜出脓液,剪掉烂肉,会很痛,你得忍着别乱动。”
阿丑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咬着棉帕的嘴唇不安的蠕动了几下,紧紧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浴房内除却剪刀的咔嚓声便是撕心裂肺的呜咽,哪怕班叔的技术熟练利索,但剜脓剪肉之痛还是令阿丑虚脱的仿佛刚从水中捞上来。
汗水混合着血水滴在干净的地板上,阿丑垂眸望着血水倒映下苍白如纸的脸色,麻木地眨了眨眼睛。
金创药倒上去的那一刹那,阿丑仿佛知道完成了约定,身子脱力的向后倒去。
班叔像是提前预料到一般从后抵住了他,端起桌上早已晾凉的参汤给阿丑灌了下去。
拨开他湿答答黏在脸上的头发,语气极尽轻柔,“你做的很好,已经结束了。”
参汤吊上一口气,阿丑苍白的嘴唇有了点血色,湿漉漉的睫毛黏成了一簇簇,缓缓眨着眼睛表示着感谢。
班叔打湿帕子避开包扎好的伤口擦拭着阿丑被鲜血沾污的皮肤,污脏擦去后的肌肤意外的白皙细腻,不似风沙之地出来的人。
“王尊既然将你买了下来,日后你就是王府的人了。当奴仆的衷心最为重要,其余的不过是锦上添花。往后你跟在我后面做事,我说什么教什么你得醒着点神去学。”
班叔看人挑眼缘,眼前这人模样长的不俗,性子也乖乖的听话,不是个难管教的,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张了张嘴,摇头。
班叔一愣,随即道,“有名字吗?”
阿丑点头,扯了扯班叔袖子,在他手掌上生涩的写下阿丑二字。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丑了。”
班叔没过多探究阿丑是如何被江雁回看中买了下来,也无意去了解阿丑的经历,指挥着人坐进木桶中,热腾腾的水刚好到胸口。
他则是坐在了阿丑身后,拿着梳子梳理着毛躁打结的头发。
“王府内从不会苛待奴仆的吃穿用度,你安心在这里生活就成。王尊不经常回来,若是在府内见到得行礼,等你身体修养好了,我会慢慢教你规矩的。”
—
回府换了身衣裳江雁回又走了,骑马路过灯红酒绿的楼时停了下来,楼上扶栏招客的小倌见了她笑的比花还艳,亲昵露骨的喊着她上来坐坐。
江雁回忽然兴味索然,扬鞭而去。
夜幕下的军营火光闪烁,瞭望塔上的哨兵严阵以待,换防的巡卫井然有序,一切透着股肃杀之气。
江雁回牵着黑云进了单独的马厩,亲自抱着干草豆子抖进食槽,不嫌天晚不嫌累的给黑云刷起了毛。
天地交汇处蓝朦朦,一望无际的荒原寸草不生,秋风卷着沙石滚滚扑面割的脸颊生疼,习武场上士兵在带领下开启‘嘿’‘哈’的晨间操练。
路过副帐的朗荣被突然掀开的帘子惊了下,大眼瞪小眼的和江雁回对视上,满脸见鬼的表情。
江雁回穿着黑色练功服,修身束腕的版型将身躯显得更加柔韧修长,如一把蕴含无穷力量蓄势待发的劲弓。
额发和眉睫被水打湿,似浓墨在宣纸上晕开,水珠从略显锋利的下颌滑落没入浸湿的衣领,整个人野性不羁。
“你昨夜回来的?”朗荣收回了搭在剑柄的手,“我还以为你帐中进贼人了呢。”
江雁回活动身体,懒洋洋道,“不回来等着被邓嘉槿参么?”
昨一晚上朗荣都在思索如何能劝说调节一二,往后都在一处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难堪总归影响不好。
琢磨着如何中立又不失幽默的挑起话题时,江雁回极其不耐烦的轻啧了声,半分面子不给的转头就走。
朗荣往远处一看,邓嘉槿带着下属在参观军营建设,见她望了过来弯起眼睛礼节的作揖。
朗荣无奈地看了眼已经走远的江雁回,冲邓嘉槿歉意的抱拳,连忙追了上去。
不加掩饰的敌意让来营的文官心有不满,但碍于江雁回的身份和性格不敢当面多言,有什么牢骚只能私底下讲讲。
其中有个人甩袖不屑道,“我朝历来礼让文人,到了陵州却被轻蔑成这般,江雁回实在不知礼法!等每月一次的密奏,我定要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