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春将哽咽的声音往下咽,好让对方听起来较为平常:“殿下,这是您最喜欢的乌鸡汤,还加了些糖。”
周岚清有些迟钝地抬起眼,愣愣地盯着碗,随后木楞地点点头。桃春见状忙不迭得将碗呈上去,可眼前人才刚一入口,还不见有吞咽的迹象,就见其又吐了出来,紧随而来的剧烈咳嗽令她的眼泪顺着往下砸,迫使其下意识用手背抵着眼
。
桃春快速将碗缩回去,等秋竹帮她顺气之后,又开始递上去,在接触到对方有些抗拒的眼神,只得柔声细语地劝哄着:“殿下,在这样下去扛不住的,多少一定要喝些才是。”
周岚清靠在秋竹怀里,呼出一口气,似叹息,似缓神,这半月以来,她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可能够睡着的时间却少之又少。脑子不断向她拖着坠入回忆的深渊,往日中最引以为傲的事后复盘,此刻也化作了无法控制的阴影,重现着她的无能。
睡梦中的场景逐渐变得真实且清晰,而现实的情景又开始化作虚幻和朦胧,使她陷入自证的泥潭,唯恐分不清下一次睁眼是否为真正的实景,就好比现在,她看着面前的桃春,忽然问道:“桃春,现在是梦吗?”
仅此一言,就使桃春潸然泪下,可偏偏又怕主子就此加深伤感,只得匆匆起身道:“殿下,汤凉了,奴婢去帮您热热。”
桃春的消散于帷帐之中,秋竹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其间的忧心忡忡,周岚清却听得无比真切,也算是替桃春回应了方才的询问:“殿下,奴婢去打探了,霍大人如今大抵是被新帝囚于宫中…”
周岚清停顿了半刻,霍云祺从北疆赶回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结局,想至此,她最后还是张了张口:“是我连累了他。”
是他们太傻,太大意,也太无能了。
“朝中那些人呢?”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回复,大抵是在忧疑着真相。可周岚清在这沉默中早已了然,眸中仅存的一丝光亮也就此消散。
秋竹明显感受到她的颓然,连忙开口道:“是那群狗贼自私利己,配不上殿下的谋划!”
周岚清无言,自私利己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也再合适不过,从古至今,政治场上能有几个好人?好人又有几个能在政治上善终?
也不用怕这个政客们所管制的人不听话,只需要说些动人的假话,编造些引人共鸣的故事,天大的事也能变小事。
她如今又身处于什么故事,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在此时,寝殿门口,一声不大不小的宣报入耳,还没给殿内的人反应的时间,一身着华服,面色仍存苍白颜色的男人掀开横隔着她与外界的障碍物,毫不客气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周岚清浑身瞬间被充斥着满腔的恨意,冷冷的看着眼前人。男人面色如常,只是越过了她,将不善的目光投向其身后的秋竹。
周岚清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捏了捏秋竹的手,示意她离开。后者皱紧眉头,才想说什么,可就在接触到主子的眼神时,又不得不点头,将少女扶坐好,临走时督了男人一眼,其间的恨意和愤怒不亚于周岚清,之后也不行礼,就此消失于殿堂之中。
男人收回眼神,投向床上的少女,抬脚往她的方向靠近,宛若一条毒蛇朝其不断逼近。可最后直至面前时,又不得已缓和下来,继而泰然地坐于床边,张口第一句便是:“怎么不用我调来的人?”
周岚清对他的厚脸皮感到咂舌,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心平气和,但悲地是,她又无法对其施舍一点情感。
“周治,你恶不恶心?”
周治面色从容,像是没看清对方眼底的嫌恶,自顾自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你一日比一日瘦了,是我送来的不合胃口?”
周岚清只觉得他的声音就如他一样令人欲要呕吐,于是开始背过身要躺下去,试图以此回避。可身后的人见其这幅模样,像是被触及到了哪根神经线,突然上手抓住少女的臂膀。
“你!”周岚清生理开始涌上一股恶寒,不顾伤口猛地从中抽出来,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男人,就发现其眼眸深处那抹疯狂压抑得近乎扭曲的偏执,还有几丝杀意环绕其中。
可她不仅没有感到畏惧,反倒像是被激发出最后的斗志,甚至于想就此杀了他,或者让他杀了自己。
但那些情绪很快又在他的眼底消失不见,最后化作了一句:“是我的错。”
周岚清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像是瞬间泄了气,只觉得好没趣。
而周治却不管不顾地絮絮叨叨,话语间不断地在压制着什么,使其说出的话变得有些诡异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