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琊觉得背上的那只手越来越重,压得他的脊骨几欲断裂,额上和背上都渗出一层细汗,声音也透着吃力:“可南鄞使团已至,我身为迎接使,如何能不在?”
“南鄞使团殿下不必再忧心,文识院自会派人前去迎接。殿下安心为陛下祈福便好。待国巫将殿下的孝心诚意转告神灵,陛下圣体定能无恙。”
魏琊的唇上被他自己咬出了一圈带血的牙印,行礼的手臂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正微微发抖,但嘴上说出的话依旧语态谦逊:“大司马思虑周全。事不宜迟,我这就前往葳蕤塔。”
过了好半晌,宁彧才将跪得浑身僵麻的魏琊扶了起来,笑着道:“殿下请。”
第100章 国子监(一百)
窈月倚坐在窗边,看着那座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通天巨塔出神。
昨日入王宅时天色已晚,她只看到塔上的一点亮光,在黑夜中渺小如星火。没想到在日光下,这通体黝黑的巨塔像是一柄直插天际的神器,她仅看了几眼,就一阵心神激荡,更别说那些天天看的岐人了。怪不得他们会信住在塔上的国巫能与神灵沟通,会对着塔和国巫顶礼膜拜。
窈月艰难地将视线从那塔上移开,但无目的地望了一会儿天之后,眼珠又不由自主地转回塔上。算了,看什么发呆都一样,反正都是死物,她不信那塔还能读出她的心思。
魏琊进了宫,裴濯也不在隔壁屋里。他们两个是不是又背着自己在密谋什么事情了?
一个仕途前程不要过来自寻死路,一个安逸富贵不要偏偏自讨苦吃,唉,这般看,他俩倒也算是惺惺相惜臭味相投了……
窈月就这么坐在窗边,一边撑着头看那高塔,一边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天。她不敢出门,怕迷路,怕撞见不该见到的人,也怕魏琊和裴濯回来时找不到自己。
但她难得耐着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从早上待到晚上,可除了送来一日三餐的侍女,再没有其他人上门。
问侍女,只说两人都没回来。
到了晚上,依旧没有两人回来的消息。
窈月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完全没有食欲。
想想她那个万分离奇又格外真实的梦境,再想想整整一天都不知所踪的裴濯和魏琊,顺带又想起心思难测的宁彧和那袭来历成迷的黑袍,窈月的心越来越乱。
突然,半掩的窗户像是被外头的风吹开,“吱呀”一声,然后一个黑影就跳了进来,是周合。
窈月“唰”地站起来,冲上去在周合的前后左右张望:“裴濯呢?他去哪儿了?他有没有事?”
周合止住窈月恨不得往他衣袖里找人的夸张动作:“二公子无事。二公子已在驿馆中,命我来接你一同去。”
“出去?”窈月愣了一会儿,“那魏琊呢?”
“他……”周合仔细地回想了一番裴濯的嘱咐,含糊地说:“不知道。”
“他一早就进了宫,没出来……他是不是被谁关在里头了?”
周合看了窈月一眼,心里道:“你猜得还挺准。”但嘴上却说:“说了不知道。走了走了,再晚些我可辨不清夜路方向了。”
窈月后退两步,满脸挂着警惕和提防:“我之前见过假冒的裴濯。我怎么知道现在的你,是真的周合还是假的周合?”
周合瞪大了眼:“我还能有假的?”
“那可说不准,”窈月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周合:“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的回答如果都正确,那你自然就是真的。”
“行,你问。”
“裴濯他爹是谁?”
“裴公讳颐。”
“我姓什么?”
“张……欸,你真姓张吧?”
“慢了啊。下个如果再答得这么慢,我就断定你是假的了。”
“行行行,我答快点。”
窈月眨眨眼,飞快问道:“魏琊被谁关起来了?”
“一个被喊大司马的……”周合立即闭上嘴,但还是看到窈月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奸笑模样。
窈月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既然魏琊只是被宁彧关着,那性命肯定无恙。宁彧想当操纵傀儡的幕后之人,那必定还是得留着傀儡的。
而且以她对魏琊的了解,他是绝不吃亏的主,能让他忍气吞声地被关着,定是有更大的好处在前面等着他。就像当初,魏琊那么爱干净,却假扮成脏兮兮的小乞丐和她混在一块,虽吃尽了苦头,但也因此被宁彧留意到,才有机会从一众兄弟里脱颖而出,才有了今日的十殿下。
只是如今,魏琊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受宁彧操纵的傀儡。可他无兵无权,空有一个看似高贵的身份,一着不慎,被驱逐流放的陆琰就将是他最好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