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宾客全不见了。
只主屋与那间婚房燃着灯。
张嬸正坐在屋内的桌前发呆。眼角皱纹深壑,几根白发从鬓间翘起,顯出浓浓疲惫。听到腳步声,她抬起头,门口穿着嫁衣的少女喘着气,滿脸焦急。
“二牛哥呢?他有没有出事?”
宋蘿走进屋,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王二牛会不会被沈洵舟打斷腿?张嬸是不是受他胁迫?沈洵舟那样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嬸却摇摇头,叹道:“没有。”
怎么会呢?如若沈洵舟什么都没做,今日的新郎又怎会是他?
宋蘿冲到张婶面前,握住她的手:“您别怕,同我说实话。”
张婶久久望着她,没有开口。汗珠冒在宋萝额前,鬓间,风吹过来,泛起沁涼,她的心也开始发起冷来。
她又害了一个人......?
那样背负性命,杀人舔血的日子过去五年,如今她又害死了一个无辜的王二牛?
午夜梦回间,被她害死性命,家破人亡的森白脸孔浮现出来,化为尖刺,将安稳的生活戳碎。她茫茫然地眨了下眼,背后陡然窜起片凉意。
沈洵舟冷凉如冰的嗓音滚过耳边,喊道:“娘。”
他站在她身后,影子罩下来。
宋萝垂下眸,看见张婶扯开唇,应了这声:“哎。”
她感到难以形容的荒谬感,心跳重重沉着,怔怔地放了手,退后半步,撞上坚硬冰冷的胸膛。
修长白皙的指尖自后方伸过来,圈住她裸露的手腕,輕輕摩挲,“窸窸窣窣”衣裳摩擦,他靠近了,温熱的吐息落在她頸侧。
“你不是要找王二牛?”沈洵舟心满意足地牵着她,将她环进臂弯,“今日,以后,我就是王二牛。”
浓浓疑惑填满了宋萝。可即便數个疑问将要出口,在如囚笼的怀抱中,皆化为寒凉的窒息,堵进喉间。
瘆人的,阴冷的毒蛇已爬到她脖颈之上。
烛火下,沈洵舟眸中亮起奇异的幽光,语气轻柔:“娘子,天色不早,我们该回房了。”
身着喜服的青年揽着同样嫁衣的女子,紧贴相拥地向前走,像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张婶望着两人的背影,再次叹气。世上怎会有如此荒诞之事,前日,这人找到她,说要做王二牛,好几个带刀的汉子湧进屋,她不敢不从。最终王二牛变为王大牛,她认他做了干儿子。
她终究只是个普通妇人,自家儿子还在他手上,那丫头便......自求多福吧。
“哐啷。”
门被关上了。
绣着鸳鸯的喜被凌乱地堆起来,烛光透过床帐,蒙了层雾,照出两个相叠的影子。
柔软的被褥陷进去,宽大的手掌压着另一只稍小的,指尖纠缠。
宋萝仰面躺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上方,青年漂亮生艳的面孔上,唇色殷红,漆黑纤长的睫毛微颤,显出主人的怒火。
才多问了几句王二牛的状况,便被他推倒在床。
双手都被占着,他的膝盖牢牢压住她的腿,动不了分毫。
熟悉的,被钳制的姿势,勾起在沈府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凌乱不堪的记忆。
她轻轻发起抖来。
“我没想这样的。”沈洵舟如墨的长发垂落,在她胸口處蜿蜒划过,他低低喘气,宛如控诉,“是你非要惹我生气。”
他眸中闪过丝恨意,迅速消弭,随即荡起润澤的水雾:“不叫夫君便罢了,还提起别的男人。”
这话说的像吃醋争宠的小狗,委屈溢出来。
看到他,宋萝腳腕處便传来隐隐的痛楚,仿佛那条斷掉的腳筋仍在跳动,问:“你是来报复我的吗?”
沈洵舟皱起眉,颤抖顺着相贴的掌心游走,直到心口,微微一痛。
她在畏惧。
舌尖尝到极涩的苦楚,像是吃了片苦瓜,涩味挥之不去。
他放开她,眼珠不曾离开她的脸,慢慢远离,下了床,只站在床边看她。
宋萝浑身一松,坐起身。
“我们做夫妻,不好么?”沈洵舟轻声问。
久久沉寂。
似乎是从这沉默当中觉出什么,沈洵舟忽而半跪下,握住她露出悬在床边的小腿,宋萝惊得蹬了蹬,正好踹在他胸口,他闷哼一声,仰起脸望向她,眼尾晕开绯红。
他指尖下滑,抚摸她腳腕处,涌出几分旖旎,然而看着她的眼神并无情.欲,黑眸中凝起水泽,眼眶也红了,仿佛下一刻要落下泪来。
“你还在怨我。”
说着,一颗晶润的水珠砸下,坠入她脚背。
她忍不住往回缩,他却托着她的脚,按在自己心口。
急促的心跳从脚心回传。
宋萝动也动不了,更觉他这副委屈模样激得心里冒火,开口道:“是,我是怨你,断我脚,弄瞎我眼睛,哪件事情不似仇人才做得出来的!我如何能不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