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沈洵舟紅豔的唇上挑,弯下身,漆黑眼眸看着她,语气意味不明,“毕竟你的好陆大夫都感激得给你跪下了。”
他焚过香,清冽的味道扑过来,像是枝叶割断后涌出的青汁,这張漂亮的面孔也仿若雨后清霖,莹润发亮。
宋萝往后仰,一时无语:他又发什么疯?陆云風分明謝的是他,她只是顺带的。
聊了这么久,他还不走,不会是真要看她沐浴吧?
她决定提醒:“热、热水要凉了。”
沈洵舟缓慢地眨了下眼。
见她双颊浮起红晕,察觉她视线落在自己胸口处的莲紋,她睫毛也是栗色的,在日光下泛着金,随即清脆声音带着犹疑响起。
“我沐浴,大人留在这里......男女授受不親。”
话音入耳,心口仿佛有个铃铛剧烈荡了下,将思绪惊醒。
后知后觉,屋内水雾弥漫,他下意识扫了眼屏风后的浴桶,朦朦胧胧,生出旖旎。
他像是被烫到,眸光顫了顫,有些恼:“我没想看!”
手指拨住门扉,打开,修长的身影掠出去,“啪”地一声。
门关上了。
带起的风撩起宋萝额上翹起的碎发。
她抹了把发烫的脸,谨慎地把门锁上,走到屏风后脱掉衣物,支着受傷的胳膊,把自己埋进热水。
做局置棋,每走一步,都得小心斟酌。把崔珉让她毁掉的账册交给沈洵舟,便是在赌,经此一事,沈洵舟怀疑了她几分,又信了她几分。她全然不知。
这水里溢出清苦味,她闻出来是几味养神安眠的草藥,想起之前在长安见沈洵舟,他身上时时附着的浓重檀香。
被热水浸着,脑中混沌起来。她沾了水,一点点擦掉傷口边缘的血渍,刺痛拉扯着她的神志,指尖上移,摸到肩上的刀伤疤痕,底下是那日行刺拜沈洵舟所赐的镖伤。
层层叠叠,像是蜕不掉而堆积起来的皮。
她心想:民间传闻沈洵舟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既然拿到账册,早晚要向崔珉动手的。
*
门外。
小二捧着梳妆的用具,等在外头,时不时看着站在门廊间的漂亮郎君。
略圆的眼瞳像只猫似的,带起森森寒意,偏偏皮肤白皙胜雪,唇色红艳,一身靓青色圆领袍显得身形如竹,腰身窄瘦,长靴踩在地上,添了几分少年般的意气。
小二没忍住,问道:“客官,里头那位可是您夫人?”
又是备热水又是备衣裳,还以为是夫妻间的情趣呢,没想到不过一刻钟,这漂亮郎君就出来了。莫不是姐弟?还是别的关系?
沈洵舟讨厌被猜测的目光,冷冷抬眼:“不是。”
顿了下,又说:“尚未成親。”
小二转了转眼珠,尚未成親,那就是即将要成親,堆起笑:“恭贺客官,提前祝您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沈洵舟神色微松,想起謝灵台的话来。
宋萝喜歡金银首饰,他送她就是,日日相伴,她会喜歡他,愿意与他成亲么?
看向这小二,冷不丁问:“你成亲了吗?”
小二捧着木盘:“回客官,小的成亲过。”
日光倾斜进来,照亮沈洵舟的脸,漆黑眼瞳中闪过一丝迷茫:“女子会因何喜欢上男子?”
小二笑了笑,给出的答案与谢灵台完全不同,他听着皱起眉。
“小的以为,是因一颗真心,若是虚情假意,即便一时成亲,也走不长久。”
小二心想着:怎么都要成亲了,这客官还不确定里头的娘子喜不喜欢他?鸳鸯乱结,里面的女孩子可是要吃亏的呀。
她稳住手中的木盘,劝了两句:“真要成亲,是要考虑许多的,譬如性格合不合适,双方是否知根知底,有没有隐瞒,不然成亲之后,发现对方不是心中那个模样,先前即便喜欢,也会变为不喜欢的。”
“为何?”
小二粗布麻衣,日光映亮她柔润的眼睛:“同为女子,我也经历过,算是过来人。我那前夫君成亲前温柔良善,成亲后却是薄情冷漠,家里的仆人病重,他毫无慈悲心,将其赶出门,我这才发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我担忧他有天也会如此对待我与孩子,与他和离了。”
小二又笑着说:“真心换真心,才能让里头的娘子将心交给您呀。”
沈洵舟睫毛颤抖一下,眸中升起沉沉杀意,一瞬,又压了回去。嘴唇紧抿,唇角翘起,如春风拂面,道:“我自然是真心。”
*
铜镜中映出少女明媚面孔,刚沐浴过,眼角眉梢仿佛带着水汽,显得眼眸柔软,像是带着晨露,迎向日光绽开的小草苗,翘起的碎发晃了晃。
倒是第一次被女子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