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你去警告他。杀了他最得意的弟子,让他知道,天机阁的界限,不可逾越。”
话音刚落,一份制作精良的卷宗,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内力,从屏风底部平平地送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悬停在沈夜面前。
沈夜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杀人,对他而言本是家常便饭。但这一次,目标是六扇门的人,是苏清寒的同僚。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抵触与厌恶。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个计划已然在心中成型。
假死。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可以接下这个任务,然后找到目标。在行动中,导演一出“刺杀失败,同归于尽”的戏码。他会用自己的“死亡”,来终结“烛影”这个身份,同时,也算完成了阁主的任务——毕竟,“烛影”死了,天机阁也算付出了代价,足以对那位大客户有所交代。
从此,世上再无“烛影”,只有沈夜。他将获得真正的自由,去寻找苏清寒,完成那个约定。
这个计划充满了风险,需要精确到极致的算计和表演,但沈夜有这个自信。他是最顶级的刺客,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各种“意外”。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伸手,接过了那份卷宗。
卷宗入手,触感微凉,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以为,这上面会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某个六扇门新晋的青年才俊,某个铁无情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无论目标是谁,他都已经做好了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死,来换取自己和心爱之人的未来的准备。
他甚至在心中,对这个即将被他利用的无辜之人,说了一声抱歉。
他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捻开卷宗的封口。
屏风后的阁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自己最杰出作品的最后一次演出。他想看看,这个动了凡心的刺客,在接到这个任务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沈夜缓缓展开卷宗。
大殿里昏黄的烛火,将卷宗上的字迹映照得清晰无比。
没有冗长的生平介绍,没有复杂的背景描述。
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和一个身份。
六扇门神捕——
苏清寒。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
沈夜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九天之外的惊雷,从头到脚劈得通透。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三个娟秀而又刺眼的字,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深深地烫进了他的瞳孔,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轰——!!!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他数十年如一日修炼的自持,他刚刚还在心中构筑的、那座名为“希望”的坚固壁垒,在这一刻,被这三个字击得土崩瓦解,粉身碎骨。
苏……清……寒?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他身躯剧震,握着卷宗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薄薄的纸张,此刻却比万仞高山还要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清寒……
沈夜知道她是六扇门的人,但是,她居然还是铁无情“最得意的弟子”?
阁主要他杀的,就是他发誓要用余生去守护的人?!
这……这是何等荒谬!何等恶毒的玩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混乱的、矛盾的、痛苦的念头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智。
他想起了在农家小院里,苏清寒向他坦白身份时的情景。她说了自己的真名,说了父亲的冤案,但是,却并未说起自己六扇门的身份。当时他并未深思,只当是她作为江湖儿女最后的防备。
原来,那不是防备。那是她身为公门中人,对他这个“刺客”身份最后的界限!
他想起了幽泉首领临死前那句未说完的话:“……那贵人连天机阁都能请动……当年杀苏侍郎的,不就是……”
他想起了自己听到“苏振庭”这个名字时,那一瞬间的心虚与自我欺骗。他强迫自己相信那只是一个巧合,一个同名同姓的贪官。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天罗地网,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细节,都是这张网上致命的结点。而他,从一开始,就身处网中央,却懵然不觉。
苏清寒探查父亲的冤案。
她父亲苏振庭,当年必然是查到了宁王的谋逆罪证。
所以,宁王通过天机阁,雇凶杀人。
而执行这个任务,为自己的刺客生涯献上“投名状”的,正是他——“烛影”沈夜。
如今,苏清寒继承父亲遗志,作为六扇门的神捕,继续追查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