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失败了。
她越是仔细地观察,那股熟悉感就越是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是步法。
是那种在高速移动中,身体重心极其细微的、瞬间的停顿与转换。那种独特的节奏感,就像一首只属于某个人的乐曲,一旦听过,就再也无法忘记。
当初在小院养伤时,沈夜曾在月下练剑。她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的剑法凌厉而致命,但他的步法,却总带着一种在月光与阴影间跳跃的韵律。她当时只觉得好看,如今想来,那每一个看似随意的步伐,都与眼前这人的步调,分毫不差。
苏清寒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可怕的、她甚至不敢去深想的念头,像一株从地狱里钻出的毒藤,开始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拼命地寻找着理由来安慰自己。
或许……或许沈夜与“烛影”,师出同门?
又或者,沈夜的这套身法,是曾经从“烛影”的某个手下败将那里学来的?
再或者,天机阁内部……所有顶尖刺客,修行的都是同一种轻功?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每一个都带着一丝合理的可能性,但每一个,也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发冷。因为无论哪一种可能性,都意味着沈夜与天机阁,与她最痛恨的那个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建立在爱情之上的那个美好未来,那个扬州桥上的约定,在这一刻,变得岌岌可危。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那个黑影,终于在她面前十丈之外,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姿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竹林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苏清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他开口,只要他拔剑,只要他与自己交手……她一定能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沈夜。
她还有机会。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一定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然而,对方最后那一个收势的动作,却成了压垮她所有自欺欺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一个从极动到极静的转换,身形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仿佛光线被扭曲了一瞬。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烟火气,却将轻功的诡谲与精妙,展现得淋漓尽致。
是“浮光掠影”。
是那个她曾无比熟悉的、属于沈夜的身法。
她甚至记得,沈夜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解释过这个名字的由来。他说,当速度快到极致,就能在光与影之间,制造出短暂的视觉假象。
此刻,这个名字,这套身法,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她杀父仇人的身上。
苏清寒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感觉不到风,听不到竹叶的沙沙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中剑的重量。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那个静立不动的黑影,和心中那个盘旋不休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来的人,会用沈夜的轻功?
那个可怕的念头,再也无法抑制,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竹林寂静,月华如霜。
时间,仿佛在“浮光掠影”那最后一式定格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苏清寒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个静立于十丈之外的黑影。风声、竹叶的摩挲声、自己的心跳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被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白所吞噬。
她的大脑拒绝思考,她的身体拒绝移动。她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冰雕,僵在原地,所有的理智和情感,都在那个可怕的念头面前,土崩瓦解。
那个黑影,没有给她太多沉沦于混沌的时间。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这个动作,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苏清寒停滞的世界里,激起了毁灭性的涟漪。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只手吸引。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她曾见过这只手为她拔出箭矢,见过它笨拙地端着药碗,见过它在深夜里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渡来温暖的
内力。
而此刻,这只手,正缓缓地、决绝地,伸向他脸上的黑色面巾。
不要!
苏清寒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她想闭上眼睛,想转过身去,想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她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宁愿被真正的“烛影”一剑杀死,也不愿去面对那个她不敢想象的真相。
但她做不到。
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她的视线,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牢牢地锁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夜色的面巾,被轻轻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