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怀风垂下眼,只规矩地唤了一声:“益王殿下。”
他如此淡定,再多半句客套话都不愿讲,姜掩在心中自嘲,不放在心上的人自是激不起他一丝波澜。
姜掩出言讽刺道,“崔公子原是这般深情之人,赵丘心都死了,你仍紧紧跟随……”
她向前几步,贴近崔怀风,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在乎她?”
崔怀风一顿,“赵丘心于我有恩,她走了,我自该为她送葬的。”
“有恩?什么恩?”姜掩听闻这话忍不住发笑,“难不成是妻夫之恩?”
崔怀风不欲与她争口舌之快,没有接话。
姜掩低低笑了几声,随即恶狠狠道:“我差点以为是我在边关生死不明,你为我披麻戴孝呢。”
崔怀风心中一痛,仍以沉默以对。
“赵丘心该庆幸她走的早……”姜掩俯身在他耳边,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
二人的距离太过贴近,崔怀风有些不适应,下意识侧过脸去。
姜掩轻笑,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不容置喙道:“从今往后,你的妻君只能是我。”
崔怀风当她置气不甘心,没有多想,回应道:“我已嫁为人夫,我们没有可能了。”
“话别说得太满了,”姜掩后退几步,笑得恣意,“怀风,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
夜晚,赵府。
崔怀风坐在偏房中,脑海中回想起今日所发生之事。
姜掩她……变了许多。她从前纵然娇纵总归是率直的,现在却阴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
说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还是姜掩出征前。
彼时姜掩神情颇为得意,她笑意明媚,兴高采烈地说,待我得胜归来,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他说,好,我等你!
谁料事与愿违,自己到底是违了约,嫁给了别人。
崔怀风呼吸有些不畅,暗嘲自己矫情。
“吱呀——”仆从郑普愤愤推开门,脸上的怒意难掩。
“怎么了?”崔怀风大概猜到了什么。
郑普指着门外骂道:“主子,他们太欺负人了!您身子不好,每隔几个时辰便要服药的,他们明明知道的。现在却说什么药炉坏了,不让咱们用。这群人……赵小姐前脚下葬,他们后脚连装都不装了。”
郑普自小侍候崔怀风,二人虽为主仆,情同兄弟。遇到此事,郑普心急如焚,更为崔怀风生气。
崔怀风倒释然,“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待购置了新药炉再煮便是,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先去趟灵堂吧。”
崔怀风不愿计较,郑普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跟随崔怀风一同去往灵堂。
去往灵堂的路上,崔怀风身体的不适愈发明显,他猜想是近来连日在葬礼守夜引发的问题,想着至少撑过今夜去。
崔怀风迈步于青石板小路上,眼前的路愈发模糊起来。他头昏脑涨,心跳得很快,呼吸困难,没走几步路,便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崔怀风混沌间感受到自己被郑普接住,还听到郑普在他耳边焦急呼唤。
“主子!主子!快来人!”
“怎么……怎么没呼吸了……救……”
崔怀风迷迷糊糊地想他或许是死了。失去意识前,眼前闪过过往与姜掩的种种,他无力地看着那些回忆一点点逝去,被黑暗吞噬,连同他自己。
“……”
“……醒……”
无边幽暗中,漆黑是所立之处的唯一底色,崔怀风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随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声,他溃散的思绪一点点被拉回,某一瞬间,黑暗突然消失。
崔怀风废力地眨动双眼,光亮进入他眼底。他旁边似乎坐着个人,他微微侧首,模糊的光晕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眼前之人的模样也逐步显现。
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是姜掩。
“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姜掩坐在他身侧,笑着说道。
崔怀风脑袋还有些混乱,迷茫地看着姜掩,似梦似醒,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死了吗……”
姜掩没急着回答,扶着他的肩膀辅助他靠坐在软塌的靠垫上,又递给他一杯温水。
崔怀风呆呆地看着姜掩,他想自己或许是在做梦。毕竟他们早已形同陌路,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只有做梦能解释,是啊,只是梦而已啊。
于是他顺从于梦境,接过瓷杯。但是触碰到实物后的触感和温度,让崔怀风一个激灵,有点太过于真实了。
崔怀风缓缓看向姜掩,她的肌肤衣物等等细节太过于清晰。他又将信将疑地举起杯子饮了几口水,心里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