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更是直接道:“好五妹妹,快把这方子写与我,回头我也让厨房试做去!”
迎春、惜春虽不多言,却也吃得比平日多些。
怜春见大家喜欢,心中也自欢喜,道:“姐姐们喜欢就好。方子我回头抄录了送去。只是这烤鸡的调料是外头胡商带来的,怕是难寻。”
一时席间笑语欢声,气氛极是热络。史湘云更是拉着怜春,定要她答应日后常做这些新奇吃食。
正说笑间,忽听院外有小丫鬟的声音道:“姨太太让宝姑娘回去呢,说是薛大爷从外面得了些新鲜玩意,让姑娘去挑。”
宝钗闻言,便起身告辞。众人知她家规矩,也不强留。
宝钗刚出院门,却见一个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怯生生地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手炉,见宝钗出来,忙上前低声道:“姑娘,姨太太让给您送手炉来,说天冷,仔细冻着。”
那丫鬟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生得袅娜纤巧,眉眼间有些像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却又带几分怯懦忧愁,低头敛目间,别有一种风流态度。
怜春正送宝钗出来,目光落到那丫鬟脸上,心中猛地一突——只见她眉心中,果然有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
这就是……香菱?!
宝钗接过手炉,对那丫鬟温和道:“有劳你了。回去禀母亲,我即刻便回。”那丫鬟低声应了,不敢抬头,匆匆退下。
怜春强压下心中震动,状似无意地问宝钗:“宝姐姐,这是你家的丫头?生得倒好,瞧着却眼生。”
宝钗叹道:“她叫香菱,原是我哥哥从南边带来的。是个苦命人,性子却极好,安静懂事,只是……唉,不提也罢。”言语间似有怜悯,却也无奈。
怜春不再多问,心中却如波涛翻涌。终于见到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如今她已是薛家的人,自己又能如何?只能暗暗关注,等待时机了。
送走宝钗,回到屋内,众姐妹仍在说笑吃喝。湘云正缠着宝玉,要他作诗咏这新奇美食。黛玉在一旁抿嘴笑着,偶尔刺宝玉一句。探春则拉着惜春,讨论着刚才看到的一个新奇针法。
看着眼前这热闹景象,怜春深吸一口气,将关于香菱的思绪暂时压下。今日她举办这绣社,展示厨艺,总算是在姐妹们心中留下了更深的印象,也与黛玉、湘云等人关系更近了一步。这小小的进步,于她而言,亦是来之不易。
她重新露出笑容,加入姐妹们的谈笑之中。窗外冬日暖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一室少女的笑语嫣然,映得格外温暖明媚。而那隐于繁华背后的丝丝阴影,此刻暂且被这暖意驱散了几分。
第29章
却说京郊百里外,有一处唤作狗儿窝的村落。时值秋尽冬初,天气已显寒冽,地里庄稼早收尽了,光秃秃的黄土垄上,只余些枯草茬子在风里打着哆嗦。村东头两间歪歪斜斜的土坯房内,刘姥姥正对着空了大半的米缸发愁。
她女婿王狗儿蹲在门槛上,抱着头唉声叹气。屋里炕上,两个小外孙板儿、青儿饿得直哭,女儿王氏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偷偷抹眼泪。
“这日子可怎么过……”王狗儿瓮声瓮气道,“今年收成本就不好,缴了租子,剩下的撑不到开春……眼看就要断炊了。”
刘姥姥叹口气,用破袖子擦了擦炕沿,坐下道:“光叹气顶什么用?也得想个法子。你祖上也是做过小京官的,不是说和京城里荣国府王夫人家连过宗么?如今虽久不走动,到底是一门血脉。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一碰。要是他府上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
王狗儿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快别提那没影子的事!都隔了几代了?人家是公府侯门,金子打的、银子堆的人家,认得咱们是那颗葱?没得去讨没脸!”
王氏也怯怯道:“娘,那高门大户的,规矩大,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刘姥姥却是个有决断的,把心一横,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又不偷他的抢他的,不过是去磕个头,问个好。他府上慈善,看老亲戚面上,周济些是情分,不周济,咱们也饿不死,大不了再想法子!总比一家子干瞪眼饿死强!”又道,“我明日就带板儿去!板儿,跟姥姥进城见世面去!”
那板儿才五六岁,听得进城,立时忘了饿,拍手笑起来。
次日天未亮,刘姥姥便起来,将王狗儿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大褂浆洗了穿上,又给板儿换了件干净些的袄子。祖孙俩揣了两个掺着麸皮的冷窝头,一路打听,往京城里来。
进了城,但见人烟阜盛,街市繁华,车马簇簇,把个板儿看得眼花缭乱,只躲在姥姥身后。刘姥姥一路问人,好不容易寻到宁荣街,但见两座巍峨府邸相对而立,三间兽头大门,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守门而坐,气象威严,令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