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比尔尽力屏住呼吸,她松开那只握着银色十字架的手,从黑色的教士袍中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这里面差不多有五十枚金迪特。
圣巴里修道院院长,年薪一万八千金迪特。
虽然只领过一年的薪俸,为了西南的灾荒也花费了不少,但蒙上帝洪恩,七美德,除了勤奋,西比尔自认为自己全部都具有,所以,节制当然也是,出行不讲求仪仗,不用服侍她的仆人,一万八千金迪特,过了三年,她还剩下不少。
这样的钱袋子还有好几袋,本来是打算用作逃亡的资金的,但是这时候不都丢出去,大概率也是用不着了。
半边身体完全不能动了,西比尔用颤抖的手解开系着金币袋的绳子,她将金币像是撒花瓣一样撒出车窗,沿街洒了一路,然后,重新握紧银色十字架,轻闭双眼,她说起著名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名言:“一位圣徒可比任何教皇都要伟大。现在,让我们共同祈祷,请求她在天堂为我们与上帝斡旋。”
在临近码头的这一段区域,小酒馆特别多,从这些小酒馆里飘出来的不仅是酒味,还有一阵阵闻之欲呕的臭味,那些酒鬼喝了酒后就会制造出来这样的味道。
有个青年刚从自己转租来的房子里走到这里来,贫困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已经一天多了,他是个学生,可是早就不上学了,因为学校停课,而因为交通混乱,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接到家里寄过来的生活费了,至于这个好一段时间是多长的一段时间,他早就分不清了,因为饥饿,他有时思想混乱,常常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干什么。
他穿的很差,换做以往,他绝对羞于以这样的着装出门,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这一街区的人反而以这样的着装为荣,革命啊革命,看吧,革命又来了,他对于出现在街道上游行的群众队伍丝毫不以为奇,在别人的目光转过来时,他也赶紧喊了声‘国民万岁!’。
他才不管革命怎么样呢,作为学生,他只想完成学业,作为一个迪特马尔人,他只想大家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煽动着连饭都吃不上。
按他的想法,革命在国王失去自己的权力之后就该告一段落了,如今还没有停歇,只能说明一件事:革命最开始是由一些诚实无私的人发起的,但最后却由一群毫无人性的流氓主导着。
在这种时候参加革命,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丢掉脑袋。
作为一个学生有一个学生的好处,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还有许多东西是值得学习的,在没有得到较为清楚的答案前,他绝对不会盲目地走进任何一条人流之中。
他胡思乱想着……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军官驾着一辆豪华的贵族轻便四轮马车从大街经过,车前套着两匹红色的烈马。不知那辆马车发生了什么事,后面追着好几个拿着草叉的人。当马车驶过这个青年身边时,有什么东西,向他袭来,像是花瓣,不不不,那砸在脸上的力道绝不会是花瓣,铿的一声,那东西落在了地面上,应该是什么金属,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那是一枚金币,向上的一面正是国王亨利的小头像。
“是金币,是金币,是货真价实的金迪特!”
有人比青年更快发现了这一点,将那枚金币捡起来,然后高喊着。追逐马车的人停下了脚步,是追上去抢到更多的金币,还是任由街边的人抢夺本来属于他们的金币呢?
这根本不用去想。
虽然青年很快从捡拾金币的人群中脱离,但是他还是被一个醉鬼打倒在地。
醉鬼用膝盖压着他的脖子:“把你捡到的金币交出来。”
青年声音微弱:“我没有金币。”
酒鬼瞪大了眼睛,脸贴着青年的脸,他身上带着的臭味几乎要把青年熏晕:“我明明看见你弯腰了。”
“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砸到了我……”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危险暂时被解除了,短暂的祈祷后,青年被酒鬼跪杀的这一幕恰好被西比尔看在眼中,她的心肠虽然早就碎了,或者变得像是铁一样坚硬冰冷了,但是她仍旧为这一幕的发生感到悲哀。
她再度闭上双眼:“世界就像潮水,时有涨落;人们无可避免地随波逐流,做不到停止不前。”
这是教会另外一名著名的教皇,英诺森三世的名言。
第5章漩涡
夜色越来越浓,马车沿着海岸线奔驰。
迪布瓦已经尽可能快地往最近的医院赶了,但是他仍旧担心:西比尔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突然,地面晃动,是大海在怒吼、咆哮,迪布瓦转脸循声看去,发现是停泊在港口的一艘帆船启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