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了他?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告诉别人,这位革命家没有发迹前可是我的邻居,是个钳工出身嘞。”
“对啦对啦,皮萨尼绝对是觉得您是在瞧不起他!这位先生现在可是国民自卫军的少校,跟你认识的那个钳工皮萨尼可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候,本来已经被士兵们制住的约瑟夫却像是头发了怒的狮子,一下子挣脱了两名士兵的束缚,冲进人群,反手一耳光打在了那位认识他的友人脸上:“这是极为普通、极为普通的一件小事,皮萨尼只是打了我的婆娘几下,居然会被你这样的人攻讦品格,你懂什么?皮萨尼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甚至要比我的更加正义,我只是杀死了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贵族,但他的军衔可是在枪林弹雨中获得的,你说这样的话,真是出卖你的良心!”
“约瑟夫你是真的疯了!”被打的发懵的友人喊叫了起来。
“我看你才是疯了!”约瑟夫说着,又是一巴掌。
“打得好,这个家伙绝对是个保王党,再不济也是个反革命分子!”
群众们为约瑟夫关于革命的觉悟而欢呼雀跃。
但大多数的人们还在往西比尔所在的位置挤压,迪布瓦的一部分士兵忙着压制杀人凶手,一部分安抚着那个女人,还有一部分需要组成人墙。
迪布瓦以一种漠然的表情看待着这一切,从西比尔被刺杀到倒地,他都只是看着。
这些人有多少是认识西比尔的呢?
他感到恶心。
而更加令人恶心的是……
“不,可恶……皮萨尼……混进革命队伍里的败类……不值得。”他喃喃自语着,“都是一样的。”他又补上了一句,“不,还是不一样的,这些败类必须要被清理出革命队伍,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哪怕屠刀挥向了我们自己也没有关系,我们必须要保持纯洁……我们是为了人民才发动革命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但要谁来制止我们的失控呢?”他看着大海里渐渐变得青黑的海水,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这样了!我做我自己能做的!”他毅然决然地走到西比尔身边,用右手绕过对方的腰腹,抓住对方衣服,将其夹在胁下,在士兵们的保护下,穿过人群,他迈步走到马车前,左手打开车门,将西比尔扔了进去。紧接着就关上了车门。
整个过程,西比尔闷声不响,仿佛是已经死过去了。
“阁下。”本来负责驾车的马车夫被迪布瓦从位置上赶了下来,迪布瓦给了负责驾车的马车夫四枚金迪特,这是前所未有的慷慨,马车夫拿到金币后就震惊了。
“这是租借和清洗的钱。”迪布瓦言简意赅。
“在被正式处死之前,西比尔还是国家公民,他需要治疗。”迪布瓦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在挥下马鞭前对士兵们说道,“我将送他去医院。一部分人将杀人凶手送去监狱……最近的警察分局,剩下的人就留在原地保护好现场。这件事是对共和国光辉的侮辱,士兵们,请保护好我们的共和国,让那些反对派无话可说。”
“遵命。”除了腾不出手的那些士兵,迪布瓦的这些属下都发自内心地向他这位上司行了一个军礼。
这些都是好孩子,好士兵!
迪布瓦理所当然地对于自己的这些士兵抱以这样的认知。
轻便的四轮马车便在迪布瓦的马鞭指使下,很快就离开了群众们的包围圈。但还有一些身体强健的人仅凭着两条腿,竟然还能追在马车身后。
他们可不愿意让西比尔得到救治。
西比尔知晓,她的死亡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悲伤,还可能正是某些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失望’是七宗罪外的第八种罪。
无论如何,是作为当事人也好,还是作为旁观者也罢,都有必要活下去,就是为了那么一丁点的好奇心,也应该活下去。
她能够感觉到内心深处一种生命力的流逝,但她还能重新梳理她的感觉,并将那些疼痛深深地埋藏起来。
这是她的童年时代带给她的教训:泪水、呻吟、吼叫、抱怨乃至于请求,都是性格懦弱的一种表现,都是毫无用处的。
唯有坚忍不拔的精神与意志才是自身最大的精华。
在经历严重的失血之后,她通过迪布瓦进入马车时因为头晕目眩而东倒西歪,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保持了敏锐的头脑。
马车在拐弯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减速,靠着车窗,西比尔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扒车门的把手,努力坐起来,明灭的视线投注在车窗之外,她能够看到那只手不停地张开又握紧,期间有好几次,手指头已经搭在了车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