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蒂安仍然决定赌下去,他在一张牌上本来已下了600迪特的赌注,但是一想到自己就是因为赌注下的太大才输的那么快、那么多,就改变了主意,要下一般的赌注。
20迪特和同桌的其他赌客相比,不大,也不小。
“别改了。”西比尔却微微一笑,那种微笑在埃蒂安看来有些残忍,“难道您不想快点捞回来?赌桌上没有永远的胜者,莫非您已经觉得不可能胜过我了?”
埃蒂安向来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容易受挑衅的人,但是,他此时的心情就像是所有那些上了赌桌的赌徒那样——那是一种极端激动的心情,一种赢了就会想要赢更多,输了就一定要回本的赌徒心理。
他感觉到,假如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是西比尔·德·佩德里戈,他能够很快止损走人,但是,坐在他对面的偏偏就是西比尔·德·佩德里戈。
这个佩德里戈那薄薄嘴唇绽放出来的简单话语就像魔咒一样控制了他,他在听到的当时,不能不保持原来的赌注数字,不能不想要赢一次……不仅要赢了,还要赢的漂亮。
在碰到这个佩德里戈前他总是赢的,他不应该也不可能比这个佩德里戈运气差,而谈到技术,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的技不如人。
埃蒂安决定这一把赢了之后他就不再赌了。
他拿起一张红桃6,6是他的幸运数字,于是他便把注下在了上面。然后他就看着作为庄家的西比尔握着牌的手,那双手没有任何茧子,白皙的看不到任何汗毛和血管,如今就控制着他的命运。
纸牌赌注中只要西比尔发的牌里面有他下注的那张,他就赢了。
他屏气看着西比尔的手,心里想的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
在以金银为储备发行货币引起挤兑狂潮后,财政部便更改了策略,改用以土地为储备发行货币,督政府没收了很多教会土地,卖出一批土地财政部就回收一批货币,按理来说,这个模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长期来看,货币一直都是贬值的……偶尔超发一批货币也不成问题,鸡蛋、奶油的价格每个月涨个2%或者3%,都不会有人注意。
但是督政府是不可能偶尔超发的,战争经费必须要尽可能保证,为了应对严峻的军事形势,督政府筹集资金的办法就是超量发行货币,打赢了,所得的赔款不一定能够满足军饷,而打输了,军官士兵们的抚恤金就更是一大笔钱。到今年的1月份,迪特马尔银行货币发行量就从8亿迪特到了45亿迪特。这还是在有股票作为对冲手段的情况下,虽然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迪特马尔银行股票价格一路走高,只要那些券商有某一个企图炒作股票,迪特马尔银行就将迎来新一轮的挤兑狂潮。
股民的信心不容挑战!追涨杀跌本身就是人的本性。但他还没找到那些券商背后的人……那些券商都说自己是自由联合的,他不信。
这时迪特马尔国内一部分地主形成的原因——土地通常情况是不害怕通货膨胀的,为了保全拥有的财富,人们尽可能地购买土地,这些土地往往不从事任何生产活动,只是作为财富单独存在,荒芜着无人打理——非常清晰、非常可怕地展现在了他面前,仿佛革命党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他们在消灭贵族后自己成为了贵族,然后在消灭了地主,又催生出了新的地主。
只是因为他们渴望拯救整个世界?!
就是这样,前线还总是抱怨经费吃紧……
他不能设想自己拿不到那张红桃6,不能认为向整个世界输出革命的行为是错误的,这种愚蠢的念头会让幸运女神清楚他意志的不坚定,让他走向失败的唯一道路。
这不可能,但他仍然屏住气,静静地看着西比尔的手的动作。这两只从衬衣袖口露出的柔嫩小手把整副牌放下,接过一杯端上来的烫过的香槟酒。
“您应该知道我在波尔维奥瓦特的赌场是有名的赌棍……”西比尔特别点明了这一点,仿佛是为埃蒂安输给她找台阶下,但她脸上的笑容不仅不能给埃蒂安半点安慰,反而助长了埃蒂安的怒气。
“分牌吧。”埃蒂安没好气地打断西比尔说。
“唉,我以为我们今晚不会再吵架的。”西比尔一边说,一边笑着拿起牌。
开牌了,埃蒂安紧盯着左边,因为赢家的牌都放在左边,但是,没有……左边没有他要的那张牌。其实他早就看到了,红桃6在右边,他所需要的红桃6作为这副牌的第一张一开始就出现在了右边。他一直不敢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右边,但是眼角的余光还是让他看到了它。
弗朗索瓦·埃蒂安的欠账从53000迪特来到了54200迪特——他需要承受双倍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