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位相熟的部长都进入客厅后,他才跟着他们一同就着一张圈椅坐下来,带着一副安于现状、乐于享福的人的神气,完全不讲礼节地张开双腿,只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和客人们一起猜测最近的天气变化,以及蒙梅迪家特有的养生之道。有时会说蒙梅迪家还没迁入波尔维奥瓦特时的外省方言,有时也说从小就会说但是装的很撇脚的波尔维奥瓦特口音。
有时他也会离开客厅,一路经过温室花房和仆役休息室到大理石大厅,视察那些正在搬银器和瓷器,给八十人用餐的餐桌提铺桌布的仆人们的工作情况。
虽然这些忙里忙外的仆人在革命爆发后,名义上已经取得了自由,但迫于生计,没有谁主动离开蒙梅迪家,作为仆役,是无法去谈什么自尊,但和外面那些作坊和店铺相比,蒙梅迪家的工资是照发的。
人总是要在生存之后才能谈活着,以及更好的活着。
而且,帮助内政部长做事,是许多自由民求都求不来的美差。尤其是给蒙梅迪家服务的马车夫,许多人宁愿不收钱也愿意给蒙梅迪们干活。
他们不止一次拉着蒙梅迪家的老爷和少爷们在首都兜风,不止一次赶着这些坐着老爷和少爷们的马车因为各种时间紧迫在大街上撞伤行人和别的马车夫。当然,他们也不止一次挨揍、不止一次什么都没做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这些老爷少爷们喜欢看成年许久的仆役们像孩子一样脱下裤子被打屁股,有时还要强迫居住在蒙梅迪家的仆役的孩子们用这样的方式责骂他们的父母亲。
但是仆役们依旧喜欢蒙梅迪们,喜欢在波尔维奥瓦特赶着马车,一小时驰行20英里;喜欢撞伤那些原本路走的好好的行人,把同为马车夫的其他同行撞得人仰车翻;喜欢没有沾一滴酒却感觉醉醺醺的自己在心中无数次大吼:‘快!再快!再快些!’,仿佛那样就能将两耳听见的所有责骂都混进近乎耳鸣的风噪,将双眼目睹的所有悲惨都混进模糊的景象;喜欢朝穿的像是低级官员或是大商人的脖子抽一鞭,虽然那人气愤的要死,但还是只能让路……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老爷!”为蒙梅迪们服务的仆役们在谈起这些时,无一不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顺便还要向对方挺起自己那代表骄傲的胸膛!
“注意,这次晚会很重要,要把一切安排的好好的。”拉巴斯·蒙梅迪把贵族出身的总管叫过来,对他说,“对,除了这些,还有酒的质量……嗯,对对对,还有鱼,我要的是全波尔维奥瓦特最大的,至少它在摆上我的餐桌时得是这样,您得和厨房说清楚……”说完,他便得意地叹了一口很长的气,回客厅去了。那条鱼是他花了一千迪特买来的,他认为这钱不会白花。
一切都会很值得!
在宴会正式开始前,所有已来到的客人都被邀请取用冷盘,没人进行长篇大论的谈话,大家都在等鲁滨逊·潘德森。拉巴斯·蒙梅迪不时看向大门,有时和自己的妻子交换眼色,而客人们则根据主人们的目光进行猜测,彼此说些闲话,完全不急于入席。
鲁滨逊·潘德森的赏脸与否将代表着内政部长拉巴斯·蒙梅迪今后在政府当中的地位。
西比尔在宴会快要开始时才到,她有些笨手笨脚地坐在客厅中央第一把碰到的圈椅里,挡住了许多人的路。
蒙梅迪夫人想要她开口讲话,但是她用一种天真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周围,对蒙梅迪夫人所有的问话都回答的非常简单。
她的存在使大家感觉拘束,唯独她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在庆祝亨利八世断头日上的表现,好奇地望着这个表情看上去很无辜,不明白这个行动很是惹人发笑的瘸子怎么会不顾自己的旧时身份对议会议员说出那样具有生命威胁的话来。
客厅这时候在讲城里一件很重要的新闻:著名的将军和罗曼战场的胜利者兰德·兰恩马上就要抵达波尔维奥瓦特以及他的声名在现今的波尔维奥瓦特一度盖过了督政府。
“我非常同情可怜的督政官们。”蒙梅迪夫人用一种忧伤的语调注视西比尔说,“真正该接受奖赏的人总是虚心遭受指责,而现在还需要给他举办欢迎仪式而费心。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难过的事了。”
“怎么这么说?”西比尔问,好像不知道蒙梅迪夫人指的他是谁,其实关于德兰的议论她早就经各种渠道听人讲过不下十五个版本了。
“瞧,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蒙梅迪夫人接着说,“还在波尔维奥瓦特的时候,就完全不管部长们的邀请,非常任性胡闹,到了罗曼,听说第一个月还没过就拉着军队去打仗了,要不是政府在支援方面出了大力,结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