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听不到任何哭泣或者尖叫声,可能是她来的有些晚了。西比尔只能感受到一片沉默,仿佛这里是教堂的墓地。所有人躺成一堆……直到有个女人在喊‘小麻雀!小麻雀!我的小麻雀!’这可能是她给她孩子的爱称。她的小麻雀没有回话。炸弹爆炸的中心位置有好几个人仍然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已经不是活人的自然姿势了。
在这家咖啡馆被炸掉的半扇门处,有个男人像是一小堆被纸包裹住的碎玻璃,或粗壮或细瘦的骨头就从那些扭曲的关节处错位伸出皮肤,西比尔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收了回来。
……西比尔走的越来越慢,躺着的人有些开始蠕动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呼救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尽可能地用衣服的碎布片和领带给他们包扎伤口。
警察陆续赶到,附近医院的医生,乃至某些具有急救知识的人都热心营救。不过,从后面了解的情况可以知晓,还是有不少人趁火打劫。
袭击发生后,能够做棺材的木材和鲜花都大幅涨价,要么就用纸板做棺材,要么就给钱……让你的家人停几天尸也没什么!有些人躺在血泊里,另有一些记者和画家现场开始采访和绘画。来围观的人不一定有来营救的人多。但也绝对不少。第二天,西比尔的垃圾桶都不够装那些废纸了。
西比尔赶在被发现之前,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袭击现场。顺便一提,为了不被看出来是一个瘸子,她全程是以滑步的步法走路的。
那看起来可能有些可笑,但是,很有效。
德兰找到西比尔的时候,西比尔还站在那条长廊,只不过是不同的铁门,那扇铁门旁站着几个人正对着圣亨利街指指点点。
在圣亨利街引爆炸弹的人来自亚尼亚省。德兰从警察那里看到了对方的父母,通过了解可以知道。他的表兄弟在亚尼亚省叛乱期间被首都派遣的军队打死。他就是想要复仇。
……
“你以为首都人在镇压外省叛乱时只对付那些贵族吗?我弟弟就在亚尼亚省服役,他经常向我谈论光荣的国民自卫军……把亚尼亚人关在贵族的酒窖里,像对待动物一样,要求他们的亲戚交赎金。不给,就折磨他们,用私刑……”
“亚尼亚人?都是一群得意忘形的家伙!已经分给他们足够的土地了,还总是往波尔维奥瓦特跑,波尔维奥瓦特的工作都不够满足我们首都人的,这些外省人人太多,那么我们就都只能失业了。那时候,你还不能对这些乡巴佬说一句不好的话,不然就会因为贵族思想被送上断头台。还好他们站错了队……”
“我讨厌亚尼亚人!如果没有我们波尔维奥瓦特人帮助,他们还被那群贵族奴役,只能饿死呢。结果把他们喂饱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那些帮助亚尼亚人说话的记者也很讨厌,一群只会拱火的家伙!”
“真奇怪!我们在王国时代发起了不少对外战争,但是国内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们的国土难道不是靠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征服得到的吗?我们都自主变成迪特马尔人了。波尔维奥瓦特是后来被定为首都的,一开始并不是,我们没谁说过什么,因为我们总需要一个集中办事的地方。不是这个城市,就是那个城市。经济中心啊,行政中心啊,就是这样。可是现在,外面的仗还没打完,我们自己就开始斗争了,非要区分什么省,各行其是。现在这种分裂是以前没有的,哪一任国王都没有。”
“以前只需要砍掉国王一颗脑袋就能平息大家的怒火,现在砍再多也没用。大家都盲目赞美革命,对革命抱有期待。但是我从来不相信一群靠着国王让步、被那些实业家推到台前的律师和法官能够治理好国家,从来不相信。老爹,共和国马上就要瓦解了,迪特马尔很快就将只剩下波尔维奥瓦特自治领了。”
“你怎么看起来很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我本来就挺喜欢幸灾乐祸的!”
“你就不怕到时候那些恐怖分子把炸弹放在你家门口?”
“那又有什么?我们现在的政府以前正是靠这样的恐怖袭击起家的啊,我以前上学时念的教科书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我们可以好好回想一下……关于我们的第一批革命烈士,像是巴蒂斯特……是为了人民,为了革命事业牺牲的。他作为三级议会的议员,牵头成立革命党,然后刺杀议会中有号召力的贵族。我们都知道这回事,但是现在的教科书上完全没有写,只写了他作为革命党人被国王无故逮捕入狱以及处死的事。当然,还有些事情,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当初亚尼亚省那些人完全没想要组织起国民自卫军,是巴蒂斯特在亚尼亚公爵和来找他讨公道的民意代表对峙时开枪打死了公爵,那些民意代表无法自证清白,只能站到革命党那一边。谁都没有告诉我们,当时现场还有公爵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也没有一个活下来,而巴蒂斯特,巴蒂斯特·莱蒂齐亚就是这些孩子们的家庭教师。革命爆发后,一些有良心的人不愿意提及这些事,但是总会有人引以为豪,像是布鲁图,他刺杀的人不比巴蒂斯特少,最出名的是他在皇家侍卫队上校必经之路上安放炸弹,当时炸死的还有上校那个怀了孕的妻子,到现在,他还经常在各大报纸上回忆这回事呢,上校的妻子被他迷的七晕八素的,所以他才能知道这位上校坐的是哪一辆马车……我们政府现在就是最大的恐怖分子,我家门口安放的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难道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