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临近尾声，叶行舟找到“我”。
他喝了点酒，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林医生，谢谢你能来。”
“我”笑着摇摇头：“你的画很棒，我为你感到骄傲。”
这是我一直想对他说的话，此刻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只让我感到无比心寒。
叶行舟很高兴，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其实，这次画展的主题，是为你设定的。”
我的意识一震。
“我”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是吗？”“我”问。
“嗯，”叶行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主题叫《光》，因为你就是我的光。”
他说完，期待地看着“我”。
我意识里一片混乱。
我从没想过，在叶行舟心里，我竟然这么重要。
脑海中，第三人格低声笑了起来。
“听到了吗，林渊？他说你是他的光。”
“他多爱你啊。”
“可惜，他爱上的不过是个被困住的可怜虫。”
“我”注视着叶行舟，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
“我也是，”
“我”俯身，同样凑到他耳边，用粘腻得腔调说，“我最喜欢林医生了。”
叶行舟脸上有些疑惑，显然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但我听懂了。
这家伙在用我的声音，向我宣告他赢了。
那一瞬，周遭空气都仿佛结成了冰。
06
画展之后，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在意识里根本斗不过他。
占不到便宜，我就在现实里给他使绊子。
他用我的身体去上班，我就在他脑子里循环背圆周率。
“3.1415926……”
“闭嘴！”他在意识里吼道。
结果就是，正在接受咨询的病人，会看到他们的林医生突然发呆，眼神放空。
他用我的身体去和朋友聚会，我就趁他聊的正嗨，灌入一阵悲伤。
上一秒，“我”还在大笑。
下一秒，眼眶就红了。
朋友们都吓一跳：“林渊，你怎么了？”
“我”只能尴尬地摆摆手：“没事，突然想到点难过的事。”
意识里，他却暴跳如雷，“林渊，你找死！”
我冷笑。
夺不回身体，至少能让他不痛快，让这个冒牌货漏洞百出。
我这招确实让他烦得不行。
但我低估了他的应变。
在一次协会的内部研讨会上，轮到“我”发言。
我正准备在脑子里开唱《小苹果》，他却抢先一步，转向旁听席上的叶行舟。
“叶先生，”“我”语气温和，“你觉得，我最近状态怎么样？”
叶行舟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您……好像很疲惫。”
“只是累吗？”“我”继续引导，“有没有觉得，我有时候……不太像平时的我？”
叶行舟脸色白了白，显然想起了我之前的异常。
“我”适时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不瞒你说，我最近……确实遇到些问题。长期的精神耗竭，加上你这个特殊案例的影响，让我出现了一些……分离性的反应。”
我意识深处一震，不知道这疯子又想干嘛。
“我现在需要帮助，需要被理解。”
“而你，作为我最了解我情况的人，或许是唯一能帮我的人。”
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几句话的功夫，他巧妙的把我从医生变成了病人。
研讨会一结束，叶行舟就找到了“我”，眼里全是担忧自责。
“林医生，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怪你。”
“我”摇摇头，拍拍他的肩：“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叶行舟用力点头：“我该怎么做？”
“我”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很简单。”
“以后，无论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哪怕再奇怪，你都不要抗拒。”
“因为那不是我本意，那是……病症。”
“你需要包容它，接纳它，就像我曾经包容你的另一面一样。”
听着他用我的声音颠倒黑白，我气得几乎要意识消散。
他不仅给自己找了完美的借口，还把叶行舟变成了他的同谋。
从那天起，我的处境更糟了。
我再怎么捣乱，叶行舟只会用那种接纳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黑化人格更加放肆，他顶着我的皮囊，在各种学术讲座上侃侃而谈，活得风生水起。
在所有人眼里，林医生依旧是那个专业可靠的林医生。
只有被困在意识深处的我知道，这具躯壳里，早就换了一个人。
我感觉自己正被抹掉。
“林渊”存在的痕迹，正一点点被覆盖。
到后来，我甚至有些混淆，分不清哪些记忆属于我，哪些是他灌输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