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嘴唇动了动,似是还想用轻松的态度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但在对方的认真逼视下,他终究还是没能忍心再骗她。
这沉默的态度已经佐证了温沉吟所有的猜想,让她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所以……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兀,她甚至没有再绕圈子,去试探他的决定究竟是什么。
但裴瑜却清楚,从她决定要来见自己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想法,就都已经瞒不住了。
他不是裴瑾,没有如他那般能在沙场上挥斥方遒的气魄,也没有领军斥敌,战无不胜地才能。
所以当军中的高级将领都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事,而期盼着能有一个如裴瑾般的将领出现时,他只能静坐在一旁,局促地聆听着。
但是他也是裴行州的儿子,身上流着裴氏一族的血脉。
所以父兄一直以来舍弃一切去努力做到的事情,他希望能替他们完成。
以身入局的那些年,他混迹于庆国,与拓跋延打过无数交到。
所以他甚至可能比裴瑾更清楚,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难缠的对手。
虽然他不会领兵打仗,无法如自己的父兄一般,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将对手击退。
但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刺客,可以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完成那个最艰难的任务。
只是拓跋延生性狡黠,又格外谨慎,但凡领军在外,身边进行防卫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即便连休息的地方,也是一日一换,就连军中的普通士兵,也很难知晓他的行踪。
这样的情况下,光是潜进敌营,找到目标便已经是极难之事。
更何况,他还要在高手林立的情况下,击中目标。
因此,这样的举动无疑于一场胜算渺茫的豪赌。
在听完他的计划后,温北堂也态度坚决的表示了反对。
但是裴瑜最终还是说服了他。
毕竟抛开一切私情,这个计划即便失败,也不过是多赔上了裴瑜这一条性命,但一旦成功,战局便会迎来巨大的转机。
作为一军的主帅,温北堂清楚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决定。
但此刻面对眼前的女孩,裴瑜却无法像面对她的父亲时那样据理力争,说那些保家卫国的大道理。
他知道她期盼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所以再也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所以最后,他也只是轻声开口道:“如果换做是哥哥,我想他也做是这样的决定,不是吗?”
在他轻言细语地解释中,温沉吟像是被说服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相无言之间,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令人窒息的氛围中,裴瑜转过身去,想要将门打开,劝她早点回去休息。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温沉吟忽然疾步向前,从背后紧紧将他抱住了。
裴瑜被她紧抱在怀中,后背与她的柔软的胸膛紧紧相贴。
炙热的心跳透过衣衫一阵阵地传来,可他却只是敢僵硬地站在原地,连手指都不敢稍动。
他不知道温沉吟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是不是之前裴瑾每次与她离别时,她都是这样饱含深情,依依不舍。
他也不确定,她在拥抱他的那一刻,只是因为他是他,还是在挽留曾经的裴瑾。
如果是眼下即将到来的离别,勾起了她对于失去裴瑾的遗憾与难过,那此刻的他,又该做何种反应?
天人交战之间,温沉吟慢慢抬起头,将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低微的呢喃:“小豆子,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么?”
那一刻,裴瑜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在温府的小院中,与温沉吟道别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小豆子,却已经和她有了最难以割舍的羁绊。
所以离别之前,他大着胆子亲吻了她的额头,还立誓以后一定要娶她。
而她也没有拒绝这些唐突的举动,只是满眼期盼地告诉他,我会等着你回来。
此时此刻,那个熟悉的名字再次被唤起,仿佛是对他那些纠结的心事最坦诚的回应。
她是在告诉他,无论他是小豆子,是马小六,还是裴瑜,她真正在意的,一直就只是他而已。
从当年他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誓言兑现。
而这一刻,在他即将再次踏上那条九死一生的路途之前,她想告诉他的,也不过就是,我会等你回来。
温沉吟一直记得,当裴瑜还是小豆子的时候,曾经眉飞色舞地和他说起过,在祁山深处,有一种叫赤睚的小红马。
那种马虽然桀骜不驯,性烈如火,身处危局时甚至能够震慑住最凶猛的野兽,但若是真心相待,将它驯服,它们也会很温顺的和人类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