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扶住桌案,勉强站稳。看着跪在冰冷地砖上的那个血人,听着那石破天惊的战报...
是她!是这个被他随手丢出去、只当是弃子的小子,在所有人都认定败局已定、三面楚歌之时,硬生生用血肉撕开了一条生路!扭转了乾坤!
“好...好!好!!”刘濯连说三个“好”字,声音从嘶哑到高亢,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属于亲王权威失而复得的锋芒!猛地一拍桌案,扫过帐中诸将,那份无形的威压瞬间重新笼罩全场。
“陆小北!”他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三百撞命郎,深入虎穴,焚粮破营,牵制敌酋主力,挽狂澜于既倒!此功,本王,代大征三军将士,谢你!”
他竟微微欠身,对着阶下那个浑身浴血的队将,郑重一礼!
这一礼,重若千钧!
压得帐中所有将领心头剧震,脸色变幻不定。常一卫、李崇等人更是面皮涨红,羞惭与震惊交织,方才的倨傲与争执,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传令!”刘濯直起身,声音响彻帅帐,带着久违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擢!陆小北,为邢州行营兵马都总管!统辖邢州、定州溃军及本王亲卫营,整军备战,伺机收复失地!待北汉退尽,战事平息,随本王...回京叙功!”
兵马都总管!统御数州溃军与亲王亲卫!这是真正的封疆实权!真正的一步登天!
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那些复杂的目光。震惊、嫉妒、难以置信,如同实质般落在陆小北身上。
陆小北依旧跪着,头深深低下,额前的乱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眼底瞬间翻涌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狂澜!
她离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从未如此之近!
心脏疯狂擂动,奇异地混合着一种近乎灭顶的狂喜。
然而,面上却依旧是死水般的沉寂。只有那紧贴冰冷地砖、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惊涛骇浪。
“末将……”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定当肝脑涂地,以报濯王殿下知遇之恩!”
刘濯满意地看着她这份“宠辱不惊”的沉稳,心中那份“此子可堪大用”的念头更加坚定。
第29章 急
他亲自上前两步,竟弯腰将陆小北扶起。入手处,是瘦削的臂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风雪寒气扑面而来,却奇异地没有引起刘濯丝毫厌恶。
“好!陆总管!”刘濯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那些兄弟,都是好样的!所有随你袭扰敌后、建立功勋的撞命郎,一律擢入禁军!尽数划归你陆总管麾下,充作亲卫!”
他转向掌书记,声音斩钉截铁:“即刻拟令!昭告三军!陆总管及麾下将士之功勋,本王回京之后,必奏明圣上,另有重赏!”
“遵命!”掌书记的声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帅帐外,残兵们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擢升令和昭告三军的承诺!
满身是血的汉子们,瞬间红了眼眶。
身上的伤还在火辣辣地疼,冻僵的四肢麻木不堪,但一股滚烫的热流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禁军!亲卫!
他们不再是任人践踏的“撞命郎”了!
是陆总管,那个带着他们从地狱爬回来的少年将军,给了他们新生!
小北目光扫过帐中神色各异的将领,最后落在刘濯那张因兴奋而微微发光的脸上。
“殿下,”
“末将请命,即刻整编溃军,收拢伤员,清点邢州防务。北汉虽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准!”刘濯大手一挥,此刻看陆小北,只觉得无比顺眼:“所需人手物资,尽可调用!邢州军政,暂由你全权署理!”他此刻急需陆小北这样一把锋利且刚刚证明了自己忠诚的刀,来稳住这风雨飘摇的局面,也稳住他摇摇欲坠的权威。
小北抱拳领命,转身,沉稳地走向帐外。
淩朝。京城。
路,终于铺到了脚下。
邢州城的寒意并未因一场小胜而消散。
反而在权力与野心的蒸腾下,酝酿着更大的危机。
帅府内,刘濯尚未褪尽的亢奋点燃了斗志。
小北那身残破的皮甲已被替换成崭新的制式轻甲。
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指尖划过代表北汉大军的黑色箭头。
最终落在淩朝京城的位置,目光深不见底。
“殿下,”她的声音不高:“北汉粮草被焚,前锋受挫,看似退却,实则犹有余力。若任其从容整备,卷土重来,易、定二州残破,邢州孤悬,恐难再守。”
刘濯目光灼灼地盯着舆图,显然也在权衡。他亟需一场真正的大胜来洗刷耻辱,震慑朝堂,尤其是压过那个令他如芒在背的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