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在……清理他?
杰森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僵硬,仿佛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擦拭得很慢,很仔细,从额头到脸颊,再到被泥水打湿成一绺绺的头发。
那巨大的、曾轻易撕裂血肉的手掌,此刻隔着粗糙的布料,以一种近乎僵硬的轻柔,笨拙地拂过顾青冰冷的脸颊和脖颈。
每一次接触,都带着手套和布料粗糙的质感,以及那恒定不变的、刺骨的冰冷。
擦完脸上的污泥,杰森的目光(顾青感觉那无形的视线)移向了他湿透、沾满泥浆的裤腿和那只明显肿胀起来的右脚踝。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犹豫,直接用那块已经沾满污泥的灰布,开始擦拭顾青的裤腿和那只受伤的脚踝。
顾青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腿,脚踝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杰森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面具孔洞对着顾青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似乎在确认什么。
几秒钟的停顿后,他再次低下头,擦拭的动作变得更加……轻缓?
或者说,更加刻意地放轻了力道。
粗糙的布料小心地避开肿胀最厉害的部位,擦拭着周围冰冷的泥水。
那动作依旧生硬,带着一种非人的笨拙,却透出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谨慎”。
擦去大部分显眼的污泥后,杰森似乎完成了这项“清理”工作。
他直起身,拿着那块已经变得污秽不堪的灰布,随手丢在了角落的杂物堆上。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走到门口,像之前那样,背对着屋内,堵在了唯一的出口处。
高大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将顾青重新封死在这个狭小、冰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空间里。
顾青躺在兽皮上,身上被擦拭过的地方虽然依旧冰冷,但少了湿泥的包裹,似乎不再那么刺骨。
脚踝的剧痛仍在,但杰森那笨拙而冰冷的擦拭,以及最后那刻意放轻的动作,像一团混乱的迷雾,在他心中翻腾。
恐惧并未消失,依旧盘踞在心底深处。
但此刻,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荒谬的情绪混杂其中。
这个杀人魔,这个水晶湖的屠夫,他刚才……是在照顾自己?清理伤口?避免感染?
这念头本身就像天方夜谭。
他看着门口那个沉默如山、散发着无形寒气的背影,第一次,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疑惑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来?为什么给自己盖兽皮?为什么……要像对待一件需要清理的物品一样,笨拙地擦掉自己身上的污泥?
他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在痛苦、寒冷和巨大的谜团中艰难流逝。
脚踝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抽痛。
寒冷则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扎进皮肤深处。
顾青蜷缩在腥臊的兽皮上,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无法停止地颤抖。
他试图用那块盖在身上的兽皮将自己裹得更紧,但粗糙的皮毛和刺鼻的味道只是另一种折磨。
饥饿感也在持续地折磨着他,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酸水在翻腾。
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摩擦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寒冷、饥饿、干渴、疼痛……人类的脆弱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地宣告着与身边那个不死存在的天渊之别。
门口那个沉默的背影始终纹丝不动,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顾青的目光无数次扫过那个背影,心中翻腾着巨大的疑问和恐惧,却连一丝开口询问的勇气都凝聚不起来。
每一次脚踝的剧痛袭来,都让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细碎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小时,也许更短。
门口那尊沉默的“石像”终于再次动了。
杰森高大的身影转了过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径直走向门口,推开了那扇腐朽的木门。
门外阴冷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
他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消失在幽暗森林的深处。
又被单独留下了。
这一次,顾青心中涌起的恐惧中夹杂了一丝麻木。
脚踝的剧痛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跋涉了。
那无异于自杀。
他只能像一只受伤的困兽,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被动地等待着捕猎者的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林间的光线似乎又黯淡了一些,预示着黄昏的临近。
小木屋内的寒意更重了。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林间的死寂。
杰森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