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朝传统,新年首场大阅,以示天子重武,不忘兵戈。
台下,禁军与天策卫阵列森严,盔明甲亮,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阵列操演、弓弩射击已毕,军容整肃,萧桓面露嘉许之色。
禁军统领梁砥上前复命,声如洪钟:“陛下,京营禁军演武已毕,请陛下示下!”
袁琢也上前复命:“陛下,天策卫演武已毕,请陛下示下。”
萧桓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台下将士,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校场:“众将士操演精熟,阵伍严整,朕心甚慰。新年新象,我大雍武风不坠,方有社稷安泰。除夕夜宴,万民同乐,乃是承平之象。然,居安思危,方为长治久安之道。朕观史书,多少盛世,毁于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将士骄惰!”
萧桓正欲再按照惯例说些勉励之词,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父皇。”太子萧竟忽然开口,他年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矜持的笑意,“阵列操演,固然可见军纪。然儿臣以为,真正的勇武,更在于临阵对决的血性与胆魄。今日校场之上,甲胄齐全,何不让梁统领与袁中郎借此机会,各持兵刃,切磋一番?既可示范高超武艺,激励三军士气,亦可彰显我朝将领皆乃能征惯战之辈,非止于演阵之徒。”
平康公主萧朔华闻言,立刻附和:“阿弟说得极是,光是站着排队形,多无趣呀!儿臣也想看看真刀真枪的对决呢,早就听闻梁统领刀法如神,袁中郎枪术绝伦,今日正好让大伙儿开开眼。不过父皇,真刀真枪多吓人呀,万一伤着了可不好。不如让他们比比拳脚,或者......呃射箭?一样很好看嘛!”
萧桓尚未开口,太子萧竟却轻笑一声:“阿姐这是心疼了?校场比武,岂能儿戏。梁统领与袁中郎皆乃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豪杰,区区兵刃切磋,自有分寸,何须担忧?”
萧桓目光微动,沉吟片刻,于理而言,激励士气,示范武勇,倒也并非坏事。
他的目光落在了梁砥和袁琢身上。
“梁卿。”
“臣在!”
“你身为禁军统帅,勇冠三军,乃朕的肱骨。袁卿。”
“臣在。”
“你出身禁军,久历战阵,一杆长枪令人丧胆,功勋卓著。”
萧桓的声音抬高了一些:“今日,朕不仅要观阵型,更要你们临阵的勇武,兵刃的精熟。梁卿,袁卿,你二人便依太子所请,于此校场之上,各持兵刃,切磋一番,点到为止,勿伤性命,以为三军示范。取兵器来!”
将士即刻奉上兵刃。
梁砥拿着平日里惯用的一口厚背阔刃长刀,刀身沉重,猛悍非常。
他持刀在手,随意一挥,便带起恶风,脸上笑容尽去,唯剩熊熊战意:“中郎将,请!”
袁琢接过一杆长枪,枪身挺拔,红缨如血。
他持枪而立,身姿依旧,行礼:“请。”
两人上场,相对而立。
“开始!”
梁砥暴喝一声,如猛虎出闸,手中长刀势大力沉,直劈而下,毫无保留。
他心里憋着和袁琢较劲的心思,自是全力以赴。
袁琢岿然不动。
直到梁砥冲到他跟前,他动了,动作迅捷而精准,闪转腾挪,腕抖枪出,精准无比地点向梁砥刀脊薄弱之处,正是以巧破力之上乘枪法。
枪尖颤鸣。
“好!”台下不禁有人低喝。
梁砥只觉刀上一股巧劲传来,险些拿捏不住,心中更是一凛,战意愈浓。他刀法展开,大开大阖,风声呼啸,刀光滚滚,一波接一波向袁琢卷去。
袁琢一杆长枪使得滴水不漏,招式精妙,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化去危局。
枪影幢幢,护住周身,与梁砥斗得旗鼓相当,激烈异常。
在天策卫阵列最前方,赵楫和李烛却是越看脸色越白,拳头越攥越紧。
他们二人时常清晨与袁琢切磋武艺,对其枪法之精、应变之速、内力之绵长,知之甚深。
如今却已窥得蹊跷。
“不对!”赵楫压低声音,“中郎将这一招为何只出两式?最后一式若出,必可逼退梁统领!”
李烛眼睛死死盯着场中:“何止!方才本有巧劲破解,可他竟用了最耗力的硬格?”
两人对视一眼。
他们比谁都清楚,场面上看似激烈,实则袁琢早已将自己神鬼莫测的枪法
束缚得笨拙不堪,甚至像是在主动将身体的薄弱处,送往梁砥的刀锋之下。
“他为何不避?”
“他意在求败......意在求死......”
这不是比武,这是袁琢蓄谋的自杀。
用看似对抗的招式激起梁砥的怒意,向死而战。
赵楫猛地抬头,望向高台,皇帝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皇后神色平静,唯有平康公主嘴角噙着一丝看戏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