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的宫女侍卫们都在躲懒,呵着手围在一起烤地瓜。
唯有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立在梅花树下扫雪。
定睛一看,就是半个月前进宫所谓“流落民间的公主”宁真。
绿萼属梅中名品,香气浓郁。
这种梅原长于南方,御花园中的这一株很有年头了,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种下的,更不知道是不是哪位帝王为了讨宠妃欢心,特地移栽的。
宁真琼鼻朱唇,乌发雪肤,身形纤秾合度,站在这梅中君子之下,倒是显得格外和谐——如果忽略不合身的宫装的话。
凉亭里坐着一个宫女,捧着地瓜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朝身边人说:“山莱姐姐,你瞧呀,说她痴好呢,还是傻好呢?雪还没停呢就忙不迭扫雪,也不知道表忠心给谁看!”
山莱低头啜一口暖茶,勾了勾嘴角说:“你可不要小看人家,人家可是——公主殿下呢!”
语气的抑扬顿挫把满满的冷嘲热讽送进了宁真的耳朵里。
一旁的侍卫看宁真既不生气,也不回嘴,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往宁真面前一挡,“哎,小尼姑,抬起头来给爷瞧瞧。”
闻言,宁真抬眸,只见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满脸横肉,被肥肉挤着的小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样的人也能召进宫当侍卫吗?
宁真歪着头细想,她以前偶尔下山的时候听过说书,里面提到过的侍卫都是长身玉立,器宇轩昂的呀。
“哑巴了?叫声爷来听听!”那胖侍卫往前迈了一步,拿走了碍事的扫帚。
宁真不想被他触碰到,往后急退了几步,却是一个踉跄撞在了假山上,引得周围的宫女侍卫哈哈大笑。
胖侍卫起了兴致,只觉得跟逗小狗似的有意思。
身旁的同伴却是捅了捅他的手肘,低声道:“好歹也是帝女,你还是悠着点吧。”
“去!你懂什么?”
胖侍卫笑了,两颊的肉更是挤到了一起,“帝女帝女,她娘是跟陛下和离后才有的她,谁知道是谁的种呢!进宫来见了陛下一面就被皇后逮到了,你看皇后什么态度,咱们就是什么态度呗!”
张皇后什么态度?
——冲到养心殿陶姑姑的小院儿里,把宁真拽出来很是打骂了一通。
待出了气,就随手把她打发到御花园来了。
因此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就算折辱了她,也无所谓。
然而打骂宁真可以,不能说她娘的坏话。
只见宁真抢过扫帚,抬手就要拍打。
侍卫虽胖,人却灵活得很,身形一闪让宁真扑空了。
“哈哈哈哈!”
他们又笑了起来,同时将宁真团团围住,嬉笑着去招她,见她的扫帚袭来,就往旁边一躲。
由此,宁真舞着扫帚在御花园追了一圈,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这可更像是逗小狗了。
发现他们在耍她,宁真就不想与他们周旋了,慢吞吞地掏出帕子来抹汗。
师父说过的,大冷天在外面出了汗要尽快擦干,不然会生病。
想到师父,宁真的鼻头一酸。
进宫快半个月了,本来那天见了皇帝就要走的,陶姑姑非要拉着她,央求她再留一日,说等皇帝清醒了有事情交代给她。
她一时心软就留下了,谁知道被张皇后找上门来羞辱,从此失了出宫的时机。
而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十几年了,他早就知道她在庆云庵,要是有话说,何必等到今时今日呢。
“哎,小哑巴,你不会要哭了吧!”
山莱像是看了新奇,凑上来瞧她。
这位便宜公主进宫来还从未哭过呢,听说到了陛下面前也是面冷心冷一言不发的。
“住嘴!”
宁真气恼地喊了声,转身往花园门口跑,跑得又急又快,险些撞到人。
她猛地刹住脚,跌在地上。
抬头望去,是大公主。
真是冤家路窄,宁真皱了眉头。
大公主一反常态,没有开口嘲讽,而是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半晌才开口:“原来你不是哑巴,会说话呀。”
面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宁真只觉得大公主真是内心孤寂得很——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满天下的有趣玩意儿堆到面前不去理会,而是天天盯着她找事。
宁真一边起身,一边软声道:“你要我去你的生辰宴,我已经去过了。只是很抱歉,我身无长物,没有给你准备贺礼。”
“谁要你送贺礼了!”大公主尖叫。
周围的侍卫宫女跪了一圈,宁真没有回话,只是无奈地看着她。
倒也不是宁真怕大公主,而是她比大公主年长八岁,完全把大公主当个小孩看待,不愿与她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