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毒妇嗤笑一声,卖了个关子。
旋即那嗤笑便化成了凶神恶煞,咬牙拧眉,“原来是生了二心!以为有了文书,就能脱籍了!”
阿磐心中骤然一凛,千机门里的“二心”能要了她的命。
因而“二心”这个罪名,她亦是吃罪不起。
一双膝头小腿在这冰凉的地上跪得酸疼,她也不敢挪动一寸,只仰头望着萧延年,“阿磐不敢有二心,阿磐从未对主人有二心!”
萧延年还不曾说什么话,陆商又插进嘴来,“有没有二心,试试不就知道了。”
上一回因了白磷的事被魏武卒追杀,陆商险些丧了半条命,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报复,她岂会轻易放过,因而迫切地催促萧延年,句句都要阿磐死。
阿磐不知道陆商要怎么试,人就这么怔然跪着,那脱籍文书也就在萧延年手里松松握着。
可一转眸的空当,萧延年已不急不慢地扬起手来,那文书就朝着火炉子里掷去了。
他冷眼望着,“有什么用?不做魏国奴,也依旧是中山奴。”
阿磐心中抽疼,蓦地起身朝文书扑去,也朝着那火炉子扑去。
可哪里还来得及。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文书在火炉子里呼啦一下蹿起了高高的火苗,烧出了令人心焦的味道。
阿磐眼圈一红,心里堵得郁郁喘不过气来,眼泪哗得一下就滚了下去。
陆商苍啷一声拔出刀来,那刀锋如陆商一样寒光毕现,“果然有二心!属下早说了此人无用,主人不信。如今还留她干什么?属下砍去她的脑袋,叫她去地府陪孟师兄走一遭!”
好啊!
砍吧!
砍吧!
夺了她的断玉,也烧了她的文书,她除了一身的伤,什么也没有余下。
不如就把她砍了,杀了,埋了,也好过这成日的胆丧魂惊。
萧延年的手就在她颈间扣着,说着凉薄透顶的话,“记下,中山不复宗社,你,永远为奴。”
从心头爆出来的酸涩立刻就渗透进了五脏六腑,也立刻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之中。
阿磐恍恍惚惚地想着,是啊!
中山不复宗社,他们也永远都是亡国奴。
陆商手里的刀已经摁不住了,一旁岌岌催道,“主人还与她多说什么,此刻就该将她杀了!叛贼之女迟早生变,只会误了主人的大事!”
阿磐闭上眸子,喉咙在那人的掌心里一下下突突跳着。
在萧延年面前,她就似那砧板上的鱼肉,不敢翻腾出一点儿浪花来,未任由刀俎宰割。
不见那人掌心收力,因此她的喉咙便也就没有被折断。
好半晌过去,才听得萧延年命了一声,“进棺思过。”
立时便有人上前拿她,押得肩头与小臂的伤口丝丝作疼。
阿磐最怕进棺。
进一回棺,便似死了一次。
她骇得浑身惊颤,不敢哀求,但想到若今夜不死,日后必定还要回到谢玄身边去。
可倘若她一夜不见人影,魏营那边又该怎样交代呢?
顾不得身上的疼,她极力挣开黑衣使者,扑上前去抱住萧延年的腿,“主人,天亮前不回去......王父必疑心阿磐就是细作......王父必会杀了阿磐!”
可萧延年垂眸望来,他居高临下,眸中依旧十分冰冷,“你再不必去。”
阿磐心头荡然一空,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那人又道,“千机门有了更合适的人。”
第63章 不嫌你脏
心口猛地一疼。
好似被苍鹰破开了胸膛,就用那尖锐的爪尖攫住了她的心口,一时心如刀割,悲不自胜。
好似当头一棒,这棒子就这么劈头盖顶地朝她砸了下来。
是因知道了她是个无用废物,因而这些日子早早地就去寻更合适的人了。
那她,就再也回不到谢玄身边,也再见不到谢玄了。
那人只是平静说话,语气疏离凉薄。
阿磐眉目低垂,眼底悲凉浮漫。
心里的酸涩似了无尽头的苦海,眼泪凝着,在眸中转着,滚着。
怅怅然,戚戚然,怏怏然,怔怔然,束手无策,也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一句,“那阿磐呢?”
若不必再去魏营,她好似也没什么用处了。
无用则弃之,在千机门并没有什么觉得奇怪的。
那人似笑非笑,“留下。”
阿磐喃喃问道,“留下......干什么?”
那人伸手过来,拂去她散乱的发丝,拂去了发丝,旋即轻抚在她那红肿的脸颊。
便是力道不重,亦兀然使她一激灵,打了好一个冷战。
她如今畏惧萧延年,已是畏之如豺狼。
那只手轻抚了多久,摩挲了多久,就使她栗栗危惧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