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好好地为他分忧啊。
阿磐轻声道,“妾见识浅薄,不敢议论军国大事,在君王面前胡说。”
那人的下颌冒着一层胡渣,扎得她痒痒的,“阿磐,你说。”
是啊,得说啊。
得为他分忧啊。
他心里也许已经拿定了主意,可不好亲自开口。
大婚才说了“只她一人”,转眼就纳了赵夫人,再转眼,又要纳一个韩夫人。
他是要谋取天下的人,也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他想要的东西愿自己去取,因此与韩氏联姻是他极不愿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吧。
因此想要听她说,不管她说什么,也许总是会有些宽慰的。
那人的双臂揽在她纤细的腰间,阿磐抬手朝后轻抚那人的后颅,轻声细语地答他,“定国公说的,正是当下收服韩国最好的法子。大王与赵国打了数年,不能再打了,武卒要休整,晋国也要休养生息。接受韩国和亲,不过是再册封一位韩国夫人,大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服韩国,这是一劳永逸的好事啊。”
口中说着大道理,心里却刀刺一般不是个滋味。
那人却并没有答她,她到底说得对还是不对,好还是不好,也没有答到底是“和”还是“战”。
鹤骨松姿的人,眉如墨描,似远山深沉,令人摸不清他的思绪。
那样的人,他总是在想些什么呢?
她说了与崔若愚一样的话,谢玄心里大抵也就有了定夺。
若是明君,当前就定要与韩国交好,避免征战啊。
毕竟,燕国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先收了韩国,稳住燕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那人另起了话头,“明日谢允娶妻,吃了筵席,秦人也就起程了。齐、楚两国出来日久,也要一同起程回国了。”
好啊,该走的都走吧,他们来晋阳的日子实在不算短了。
早些离开,晋阳就少一点动乱,最好安安稳稳的,赶紧步入正轨。
那人还道,“宴上,韩人要见赵国夫人。”
阿磐怔然,“为何见她?”
那人说,“他们要看看赵公主能做夫人,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见过了也就放心了,也好回禀韩王,尽早送韩国公主来。”
第442章 你不吃味
谢玄要做的事,必做个干净利落,不会把宫里的消息传到外头。
因此,前夜里才入城的韩国使臣,必会听到他们最该听到的消息。
赵国夫人过得好不好,自有人用最妥善的法子相告。可都在四方馆中,便也定有人趁机说几句不好的话。
因此究竟好与不好,还得亲眼看一看,才能知道。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额间筋脉的跳动,正是这不同寻常的跳动使他头疼吧。
他身上的雪松香多好闻啊,多清洌啊,前半辈子被人恶意相传,传成荒淫无道,沉溺女色的暴君,可只有她知道,他到底是多么干净的一个人呐。
若不是没有法子,他就不会对她开口。
阿磐怃然,轻柔地为那人按跷,却没有胆量回头去看他一眼。
怕那人看见她眸底浓浓的黯然,与腹中不断翻滚涌动的愁绪。
心里已是万分难过了,照旧还是温婉地说话,“她昨夜在这里受了委屈,妾担心她会借机说些不好的话,大王今夜去看看她吧。”
她的心被自己的话扎得一滴滴地淌血,可若是再细细去想是夜他去华音宫安抚南平的场面,便更叫人心如刀割,要把心一寸寸地剖开、割裂,剖得横七竖八,割得支离破碎,再也不能拼完整了。
因此也就不敢去想。
把要婉转出口的叹息全都咽回去,也克制着声中的轻颤,一点儿都不敢被他听见。
那人定定的,额间的跳动愈发比适才要激烈了,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舍得?”
怎会舍得呢。
人的贪心不是突然就有,是一日日养成的。
原本没有的时候,不敢奢求。可一旦有了,贪念也就一日日地滋长,便想要完完整整的全都属于自己,一点儿都不能再分给旁人了。
一点儿都不能了。
只是这样的话,只能深埋心里,再不能流露出一点儿,不能落人口舌,不能授人以柄,被崔若愚再道一句,妺喜。
身在这高位,是再也不可能做一个最原本纯粹的自己,最无忧无惧的“阿磐”了。
她笑着答话,笑着答些虚情假意的话,笑得难看,“妾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那人静默着,一时再没有说话,因而她也不知自己的答案到底有没有令他满意。
只是因了宽阔的胸膛就靠在她的脊背,因此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听到那人的心跳之外,有着几不可察的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