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抱起谢密,定了定神,“嬷嬷,照看好两个孩子吧,若是南平来,叫她离得远远的。”
赵媪应了,“我们就在这儿,在建章宫前,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造次!”
言罢不放心,又唠叨了一句,“大王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也许是要与你商议大婚的事呢,高高兴兴的。二公子的事..........可就不要再提别的啦。”
在赵媪担忧的目光中,抱着谢密下了车。
建章宫她从前并没有来过。
这是晋宫接见百官处理政事之处吧,比大明台看起来还要高耸威严,那大大的“建章宫”三字篆书,几乎迫得人不敢直视。
到了这样的地方,原本那些心里要质问的念头,也就打消了一大半。
在这样的地方。
这里有他的王权霸业,有他的社稷生民,他要撑天柱地,要兴邦立国,那些情啊,爱啊,那些儿女情长啊,算什么呢?
他身在这样的位置,就要做这样的事情,就得有杀伐果断的手腕和魄力,这怨不得他。
也许正是谢玄请她来的用意。
在军国大事之前,儿女心肠便显得尤其脆弱,渺小。
脆弱得不堪一击,如天地之蜉蝣。
渺小得几不可察,如沧海之一粟。
见她抬眸望着牌匾驻足不前,宫人的身姿愈发躬了下去,低声催促道,“大王等了许久了,夫人,快进殿吧。”
阿磐这便抱着怀里的孩子进了殿,这大殿可真高,真阔,便显得主座上的人离得愈发地高,也愈发地远了。
宫人没有跟着进来,她便自行往前走去,一双脚踩着那又厚又软绣饕餮的长毯,一步步地朝着晋君走。
主座上的晋君还是似从前一样。
可又有许多地方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一时也说不出来。
见她来,一双凤目定定地瞧着她,也瞧着她怀里的孩子。
腹中那些要责问的念头,原本打消了一半,还余下一半,可如今要见的人就在面前。
看见他眉心愈发深刻的纹路,看见他满头的华发,看见他神色怏怏,却又对她温和地笑。
他的笑使她眼眶一酸,喉中哽咽着,一句责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笑,是已经不计较萧延年在她心中的分量了吗?
还是因了谢密已经痴傻,因此高兴,高兴了,也就什么都不必再计较了。
她不知道。
只是怀王三年那意气风发的魏王父,已再不是那时的模样了。
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什么错也没有。
这件事上无人有错。
正是因为无人有错,所以连想要质问一句,都无人可问。
却不敢掉下眼泪,怕眼泪落下,冲垮了赵媪精心描画的妆容。
为了质问也好,为了争宠,为以色侍人也好,为了不落下风也好,来的时候特意好好地梳妆打扮。
外头看起来也一样是端庄华贵的,可自己却知道,内里早已经腐败了。
殿前行了大礼,与主座的人隔着数步的距离,问他,“大王还好吗?”
她也是第一次称谢玄为“大王”。
这样的尊称是早晚都得有的,今日不称,来日也要称。
晋国祖宗的牌位重现宗庙,称王就已经是理所应当了。
主座上的人怔着,有些微微的失神,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还问,“你好吗?”
好吗?
谢允每一回来,都会问起的问题。
可你说好不好呢,这数日过去,该软禁的软禁了,该痴傻的也痴傻了,原本不必肿胀的左臂,也已经肿胀了。
那该说“好”还是“不好”呢?
大明台的事,他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他若不知道,便是底下人实在瞒的好。
阿磐心里酸酸的,还是告诉他,“妾也好。”
都好,都好。
主座上的人有片刻的静默,这片刻的静默后,他还是温声地说话,“阿磐,把他交给乳娘吧。”
她抱着孩子没有动,那人也不恼,他温和笑着,继续说了下去,“交给乳娘,孤与你,说说话。”
第384章 那就不客气了!
他大抵是真想要与她好好叙话的。
可不成啊,这个孩子如今不能离开一步。若是被抱去,离远了,离开了这大殿,被人杀了,抛了,那就连个活着的痴儿都没有了。
因而不成啊。
孩子不声不响地在怀中偎着,乖得不像话,小小的一个,没什么精神,这样的孩子还能祸乱谢氏的天下吗?
座上晋君话音一落,便有莫娘垂眉碎步地上前来。
这些日子谢密与她同在大明台,不需莫娘照看,一个个都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人去留意莫娘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