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活该怎么着。
就是活该。
再想吃一口,那可就再也没有了。
再往北,便少见人烟了,能看见土路两旁横七竖八地卧着死去的兵马。
大多是这一年新添的尸首了。
不,大多是这一月新亡的儿郎。
有赵人,也有魏人。
大多年纪轻轻,可惜脸色灰败,布满青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年纪了。
还未曾布满青斑的,已被饥民与鸟兽争抢得血肉模糊,乌黑的血渍映衬着裸露出来的森森白骨,愈发显得十分可怖。
这一年的尸骸下面,还露着去岁的枯骨,有去岁的,也有不知多久之前的了。
死去的都是谁家的儿郎啊?
不知道。
只知道白骨森森,无人收殓。
除了那数不尽的新老尸骸,还有稀稀落落的逃兵,衣衫褴褛的饥民。
抑或拄着木棍死气沉沉地走,抑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无力地呻吟。
看得人头皮发麻,也看得人心里泛酸,一双眼眶忍不住就湿湿的。
这流亡荒郊的到底是哪里的人啊。
是魏人?
还是赵人?
还是韩人?
还是齐人,燕人,楚人?
不知道。
只知道到处都是,无穷无尽。
这天下汹汹,莫不如此。
这就是战国。
打不完仗,兵祸就永远也不会停止啊。
阿磐总问那人,“大人,还有多久才到魏营呢?”
那人便道,“快了。”
唉,快了,快些到吧。
也快些打完仗,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的世道吧。
快到战场的地方,死的人就更多了。
魏人也有,赵人也有。
四处都冒着浓烟,陈着尸首,焚着的令旗,掉落的长戟,乱滚的兜鍪与破碎的战甲满地都是,那横七竖八的将士甚至还有睁着眼,还有不曾断气的。
他们就是在这接近战场的时候遇见司马敦的。
第258章 狭路,相逢
司马敦从西北方向来。
一行三人骑着马,个个儿都是灰头土脸的。
杂乱的马蹄声靠近的时候,外头的人低声禀了一句,“主君,是司马敦。”
哦,好啊,司马敦够快了。
外头这么乱,他总算没出什么事,也总算与他们会合了。
赵媪欢欢喜喜的,兴奋地差点儿就要从马车前室跳下去,朝着来人用力挥手,大声呼道,“墩儿啊!墩儿啊!母亲在这儿呢!敦儿啊!”
司马敦“吁”的一声勒住了马,与另两人互视了一眼,也不知怎么,却没有下马,也未曾与他母亲说话,只问了一句,“母亲和允将军要去哪儿?”
谢允回道,“正要回大营,司马兄弟,你又从哪儿来?”
司马敦的马就在马车前面七八步的距离原地踏步,说起话来的时候听着少了几分素日的憨厚,“去找人了,允将军何时回东壁接母亲了?”
阿磐还在想,司马敦素日在谢允面前说话不是这个腔调。
因了司马敦来得晚,人又憨厚本分,极少在谢玄面前现眼,也从不在暗中争抢些什么,因而谢氏兄弟素日待司马敦如同手足,格外宠溺。
司马敦私下里也大多是称呼谢允为“允哥哥”,人憨头憨脑的,几人都十分亲近,必不是眼下这一副情状。
那又是什么缘故呢?
阿磐正垂头喂两个孩子吃肉糜,只当是司马敦车马劳顿,累得乏了,没有多想。
谢允说道,“就这几日,主君忧心战事,一接到人就往回赶了。”
秋风瑟瑟,车外人声不多,一时静了片刻。
这片刻之后,只听见赵媪笑着批评,“墩儿啊,你走错路啦!你这孩子,还是得好好跟着将军们历练,免得出门在外的,再闹出什么笑话来!害,这孩子.......”
司马敦应了一声,“是,母亲。”
真是奇怪。
司马敦是最老实不过的人了,若见了王父车驾,必定要翻身下马,躬身抱拳,上前行上一个大大的礼。
如今相逢,倒像几个素不相识的生人。
阿磐正要掀开帘子要去瞧,一旁的人却摁住了她的手,笑道,“外头风沙大,呛着孩子。”
他倒是知道疼人了。
听见司马敦又问,“允将军,车里的是什么人?”
谢允笑道,“自然是主君。”
司马敦手挽马缰,反问了一句,“主君?”
阿磐眼皮一跳,隐约知道了什么。
赵媪还咧着大嘴笑,眼见着司马敦活生生地回来了,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一个劲儿地点头应和着,提醒着,“是啊,是王父啊!你这孩子,出来几日就忘了规矩,还不下马?快点儿下马给王父磕头,咱们和夫人公子一块儿去大营啊!”
车外的马蹄声听着有点杂乱了,鸷鸟啃噬着尸骨,远远近近地尖啸,好一会儿才听见司马敦问,“夫人和公子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