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刺杀,因而没有周全的布局,也就死得可惜,死得仓促。
沈氏父子不懂权力场的游戏规则,在顶级的棋手面前只一味莽干,企图靠着手里的大刀就能成一番大事,在新王面前牢固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
难怪古人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若政治如此简单,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死了。
沈国舅晕厥了过去,而萧延年已经转身,再不必说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黄门侍郎撑着油纸伞,紧紧跟了上去,后面的人提着他的曳地大冕服碎步跟着,再后头的是赵国的二公,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
驿站外头就是赵王的座驾,立在一旁的宫人连忙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小黄不再扒拉那颗人头,吠叫着跟上前去,凑到萧延年跟前团团转着,急得去扯他的袍角。
赵媪兀自叹了一声,“唉,你看那狗。”
是啊,你看那狗。
一旁的宫人吓唬着它,挥着手要斥它走开,“狗!去!去!去!”
然萧延年在马车旁一顿,他顿了好一会儿,竟俯下身来,摸了摸小黄的狗头。
小黄呜咽一声,隔着雨幕必也知道它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转。
那从前是萧延年的狗。
一个数次被她丢弃,又数次被她捡回的狗。
便是巷口揭穿赵二公子假面具的那一回,萧延年也不曾一刀划破小黄的肚皮。
狗这一生才能活几年啊,活个十五年也就到头了。
这日一别,大抵也就是他们一人一狗最后一回相见。
赵媪奇道,“赵王竟肯摸一条狗。”
是,不知如此。
小黄仰起头来去舔那人,那人竟还降尊纡贵,揪住小黄后颈上的皮毛,将小黄提溜了起来,许久才放到地上,“去找你的主人吧。”
这下了大半日的雨到底是要歇下了,乌云渐去,天光开始亮堂了几分。
萧延年已登上马车,在雨雾里打马起步。
总之不是自己的母舅表弟,没什么心疼怜惜的。
那喷溅在地上的血,已混着这下了小半日的雨淌得四处都是,淌得殷红红的一片,十分骇人。
史载,魏惠王四年,赵国迁都西北,晋阳王城以东、以南,方圆两千里,尽归王父。
第201章 云姑娘真不要脸
这是在边关驿站的最后一日。
哦,也不能再说是边关驿站了。
此地已归王父,成了魏土,因而这座边关小城也归还了它原本的名字。
长平。
在驿站停留已有一段时日,总算要走了,上上下下都开始打点起行装来。
早在这地方待够了,如今雨散云收要回大梁,谁不高高兴兴的呢?
云姜母子的事暂不去管它,白日萧延年说起的话也并不曾与谢玄提起。
才与谢玄好,她不肯拈酸吃醋,何况看见王父,总会心头一软,也说不出个为什么。
谢玄带着阿砚与将军们在一楼议事的时候,她与赵媪在二楼收拾些阿砚的小玩意儿。
阿砚的东西可不少。
她们在晋阳就做好的小衣袍,小尿布,阿砚睡惯的小被褥,习惯盖的小薄毯,将军们做的小木剑,拨浪鼓,那块从使臣手中收缴来的铜牌,还有她写的小札。
忍不住翻开小札,细细去看。
最开始的手札里只有阿砚。
后来,开始有阿砚与母亲两人。
再后来,又添了赵媪。
于是有了阿砚,母亲,和赵嬷嬷。
再再后来,又添了小黄。
于是有了阿砚,母亲,赵嬷嬷和小黄。
再再后来,又添了王父。
于是,有了阿砚,母亲,嬷嬷,小黄,和父亲。
再后来,手札里的,记下的便大多是阿砚与父亲了。
不想还好,如今从这手札上看,才知道原来自己竟冷了谢玄那么久啊。
她收拾谢玄衣物的时候,你瞧她发现了什么。
那么好的谢玄,她怎么忍心去盘问他云姜母子的事啊。
你想,若果真问了,不就着了萧延年的道了吗?
因而不问。
她在谢玄的衣物里,发现了一卷厚厚的锦帛。
不必摊开就知道那是什么,是初到晋阳时,底下人呈送王父的春宫图。
心头一跳,那是一卷未完成的春宫图。
不能去问谢玄的事,她便问起了忙叨叨的赵媪,“嬷嬷。”
赵媪一边给谢砚换尿布,一边应声,“哎。”
阿磐佯作寻常,问她,“东壁那个孩子,是不是大人的?”
赵媪不置可否,头也不抬,“也许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确信呢?
阿磐想问,却又不好开口,因而欲言又止,“大人可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