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该走了。
出来久了,那一小碗的羊花酒已经压不住这周身的疼了。
不敢回头去瞧,不敢去瞧那人此时的神情,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出帐时近卫将军们开始抬着浴缶往里走,而云姜正在外头立着,见她出来不免上下扫了一眼,笑了一声,“磐美人受累了。”
阿磐疾步往外走,一离开中军大帐,攒了一晚上的眼泪唰地一下滚了下来。
犹听得云姜进了帐,声音娇软,能叫酥了人的腿脚,“奴家侍奉大人。”
阿磐听了心碎难忍,捂住心口,就似被人狠狠地在上头刺了一刀,剜了一刀,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愈发疾步往前奔走,不要命地奔走。
膝头腿腹,五脏六腑的骨头真要被那毒药给吞噬个干净了,也依旧不要命地奔走。
不,不是奔走,是落荒而逃,不要命地逃。
赵媪赶上来跟在后头,拿件外袍给她裹了,很快又被阿磐甩在了后头。
赵媪迈着小碎步气巴巴道,“云姑娘可真不简单。”
“早早就把老婆子我打发出去了,自己留在帐外等着,盯着,生怕王父多宠幸了美人!嗬!还没做夫人呢,倒早早就摆起了夫人的架子!”
一边岌岌地跟着说着话,一边揣着袖子,朝一旁“呸”了一大口。
阿磐顿住步子,“嬷嬷,她不是那样的人。”
赵媪梗着头犟,“才见过一两面,怎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好美人,你难道不知人心隔肚皮?老婆子我比你多吃了四十多年的干饭,活得够通透了!”
“别不信,我这一双眼睛最是毒辣,什么妖魔鬼怪在我面前都得现形!”
赵媪说着话,还要叉起腰,“你是老妇我亲自从南宫迎过来送到王父跟前的!郑姬曹姬春美人也都是老妇我送来的!我儿司马敦,那是王父钦点的护卫将军!而我,我便是堂堂将军的母亲!”
越说越亢奋,也越说越激愤,吐沫在夜空里四下飞溅,“你性子软好说话,我告诉你,有我赵老婆子在,谁也别想欺负了你!”
阿磐腾腾兀兀地奔逃,不敢回头往中军大帐去看。
一颗脑袋昏昏沉沉,只听得赵媪的声音越来越远,“美人!美人你慢点儿,走那么快干什么?”
忽而脚下一滑,膝头一歪,眼前黑沉沉一片,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人往地上一摔,便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隐约看见赵媪的大脸猛地冲了过来,惊叫道,“啊呀我的闺女啊!”
人在昏迷中想,已经第六日了。
距离萧延年的十日之期,不过余了四日。
第125章 你,要叫我夫人啊
醒来时候,已在帐中。
一身的骨头似有蝼蚁啃噬,与昏倒前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而帐中残烛如豆,也只有赵媪一人。
赵媪脸色很不好看,丰硕的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正生着气。
见她醒来,赶忙倒水,“老天爷,可算醒了!老婆子我真是没了主意!”
“可怜孩子,你如今怎么样了?”
阿磐轻声,“嬷嬷,给我一碗羊花酒。”
赵媪恨恨地拍大腿,拍完大腿猛叹一声,果真拿出瓦罐为她倒了小半碗。
搀扶着阿磐坐起身来,又急又无可奈何,“那庸医说这是毒,这么喝能行吗?这到底是不是毒啊?可别出什么事啊!”
是不是毒,也都得饮了。
饮了下去,也才能好些起来。
阿磐白着一张脸笑,“嬷嬷,这是能麻醉镇痛的好东西。”
赵媪这才放下心去,一屁股坐在一旁,怔怔地叹起气来,“是不是毒,也都没有什么法子了。”
赵媪一向是龙精虎猛的,很少有似这般沮丧的时候,阿磐便问,“嬷嬷怎么了?营里可有什么事?”
赵媪冷哼一声,回过神来,这便开始历数起旁人的罪状了。
“我说云姑娘不简单,美人还不信,那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云姑娘说的叫什么话,说什么,‘我早知道磐美人身子不好,因而劝诫,都不领情,你瞧,这是累坏了。’”
“她既说是累坏了,旁人便也只当美人是累坏了,谁还往旁处想?”
“听说魏武卒被拖住了,这一仗十分不好打。”
阿磐问,“魏武卒十分勇武,怎么会被拖住呢?”
赵媪道,“谁知道呢,也许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也许是中了埋伏。”
继而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我去请子期先生来,哪知道云姑娘也不好,说是发起了高热,怎么都退不下去,这又把子期先生拖住了。”
“夜里就开始打仗,医官们大多都跟着去了前线,咱们这里,倒没有人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