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伤口,郎中带人离开。
海平面上泛起鱼肚白,已是凌晨,万籁俱寂,只有海潮声和林中的风声隐约可闻。
彻夜未眠,确认不会有人再来后,疲惫感袭来,月栀坐在床边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看着坐在床上,靠着墙闭目养神的裴珩,心里挣扎得厉害。
好困……但不能到床上去,裴珩最会耍赖,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最终,月栀深吸一口气,拿起两套属于自己的干净衣服,低声说:“你伤得重,好好休息吧,我去找个地方换衣裳,天很快就亮了。”
说着,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迈出没两步,就听到紧跟在身后下床的声音,惊得她慌忙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门栓时,身后温热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叫她难以挣脱。
月栀身子一僵,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你要去哪儿?”青年的声音因为受伤和疲惫而低哑,粗糙的摩擦着她的耳膜,脑袋里蔓延开酥麻的痒感。
“放开……”月栀试图挣脱,手腕上的热度烫得她心慌,“我自有去处,不用你管。”
“外面冷,也不安全。”裴珩没有松手,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将月栀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声音强硬:“我出去,你睡床。”
“你伤成这样,还要逞什么强!”
月栀又急又气,回头仰起脸来瞪他,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里,好看的眼睛正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是男人。”他声音低沉,固执道,“你睡床。”
“男人怎么了,男人也是人,受了伤也要休息的!”月栀心里别扭又心疼,语气冲了一下,又很快低落下去,“阿珩,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没必要照顾我,先顾好你自己吧。”
她使劲想甩开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了些,两人在门口无声地拉扯起来。
动作间,月栀的手肘不小心抵到他身上的伤,顿时就听得一声闷哼,回头见他眉头蹙紧,表情痛苦,吓得她连挣扎都不敢,无奈的叹息。
“你到底想怎样?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用不着这样……”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裴珩盯着她,眼神幽暗,“旧事不论,在这里,我还是你的弟弟,你得听我的。”
“你……!”月栀郁闷咬牙,无奈这关系还是自己认来的,反驳不得。
僵持片刻后,她卸了力气,裴珩才松开她,拿上自己的两件衣裳,走了出去。
外头风凉,月栀下意识跟出去,见他去了隔壁漏风的柴房,拉开门,走了进去。
她快步追过去,透过破洞的窗户纸看里头简陋无比,只有干燥的草堆。
“阿珩!”月栀心里五味杂陈。
柴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忍着伤痛在草堆里躺下的动静,又传来他困倦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回去睡觉。”
凉风吹透她单薄的衣衫,也将她酸涩又滚烫的心情吹凉。
她最是知道裴珩的倔强执拗,多说无用,只能默默退回屋里,从里面关上了门。
屋里还残留着他身上的药味和血腥气,她换了干净衣裳躺到床上去,后背甚至还能感觉到褥子上浸染的,他的体温,暖暖的,让人心安。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说过不会再打扰,却又给予她额外的照顾,连自己一身伤痕都顾不得。
月栀闭上眼睛,忍不住发问,却又觉得她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明白,本不想再与他有瓜葛,却又救他、关心他、依靠他……
比起理性的分辨,内心深处似乎有种更本能和原始的认知:哪怕没有爱,裴珩仍然是他在危险之中可以信任和交付的人。
理不清的心思萦绕在心头。
隔着一层薄薄的石墙,似乎能听到隔壁柴房中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遥远的海浪声一起在她耳边起伏。
那声音由远及近,一起一落,抚平月栀混乱的心境,她很快睡了过去。
*
两年前的夏天,皇帝突然毒发病重,消息不知为何漏了出去,自那时,离州的六王爷与三教九流之间的交往就变多了。
裴珩对这位心气颇高的六叔向来警惕,病情好转后就派人暗中观察离州内的情况,直到今年春天,得到梁璋提供的失踪案和异常商船的线索,才决定亲自赶来,探一探六王爷到底有何谋算。
他与一众侍卫在各个码头伪装成谋生的流民,成功混进船工队伍中,待了十多天,才得以上船。
“我没想到你也在船上……”
睡醒后的午饭,是黄面窝窝和一碟咸菜,两人的心思不在吃上,彼此交流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