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阳光顺着窗棂照射进来,使黑曜石的晶帘闪烁出一波迷离的光泽。莲心被殿外的鸟鸣叫醒,却没睁眼,感受着裹在周身的缎料的柔暖,比起在柴房里窝的一夜,不知强多少倍。她闭着眼睛,唇角略微上翘,张开手臂,就这样在被衾里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配到殿里伺候的婢子叫明蔻,每日辰时刚过就会在床榻外候着,莲心说了几次不用,她却仍旧恪守规矩。今早却是不曾,莲心想到此,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就想唤她一声。可就在这时,榻边忽然响起了一抹磁性的笑音。来不及出口的字一滞,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张俊美无俦的男子面容,俯视的姿势,让那双黑眸更显幽邃,像是能把人吸进去,却不知已经在床榻边注视了多久。
“皇……皇上……”下一刻,莲心猛地坐了起来,这才想起昨夜是在养心殿里的。
还记得昨晚强扭不过,在内殿的屏风后面沐浴了一下,而后换上宫人拿来的崭新宫装,就在殿里面等着。她知道乾清宫里面正在议事,可没有他的旨意又不敢轻易回承乾宫去,就靠在床榻边数着丝绦打发时间,谁知道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皇上,臣……臣妾……”宫里面从未有过侍寝妃嫔留宿的例子,在养心殿里就更是没有,自己这番,不仅于理不合也破了规矩。她哆哆嗦嗦地跪在榻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把舌头捋直了说话,怎么都结巴了呢?”胤禛说罢,眼底闪过一抹促狭。
莲心脸颊臊红,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此刻衣衫不整、连发髻都没梳,总不能就这样回承乾宫去,然而又不能让养心殿里的人给她梳妆。更何况,一贯在殿里伺候的都是太监,特地配到殿里的奴婢明蔻又不在,也根本没有宫装给她更换。
“是在想怎么出这殿门么?”他俯下身,额头几乎贴到她的,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莲心低着头,手心沁出一抹潮汗。这时候她忽然想起,皇上是不是还没上早朝……正在奇怪怎么也没有宫人捧着朝袍过来,抬眼仔细看时,却发现他身上穿的正是那件五爪金龙的金线绣纹龙袍,猛地想到,该不会是早朝已经下了,而他是从太和殿那边儿回来的?
“皇上恕罪,臣妾不知时辰,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请皇上责罚。”她说罢,连连叩首。
然而下一刻,却听到他轻叹了一声,肩膀就被他扶住,连着整个人也给扶了起来,“朕知道你是因为累了。前日被掳劫、关禁,昨日又被追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劫后余生,自然一点气力都没有。所以今早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有让人唤你。”胤禛将被褥往里面推了推,侧坐在锦榻上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出来掐了下她的脸。
“昨日的事……”
“昨日你只是出宫归宁,是朕特批的。之所以没跟各处打招呼,也是在宫外时朕临时起意的决定,而朕则在学士府里跟张廷玉商议国事。”他说罢,贴近她柔软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其他的事端,宫里面一概不知,而其中内情更不适合宣扬出去,记着了?”
莲心低着头,脸颊红红,轻轻颔首。
宫里面的人都心明眼亮着,有些事只要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就不会有人使绊子。就像这次离宫在外,对她来说是有惊无险,可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很难保证不会大做文章。一介宫妃竟然被掳劫走,首先是体统问题,更严重的就是贞操——若是有人有所质疑,她要怎么去辩驳呢?难道要说自己仍是处子之身?封妃已有半月,这话怎么说得出去。说到底,他也是为着保全她。
“朕倒是觉得,该早点褪掉才是。你说是不是,爱妃……”他的眸光深幽如潮,宛若夜的深邃和广袤,含笑的时候,目光中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睥睨傲世的笃定和霸气。此刻,强而有力的胳膊夹在她的肩膀外侧,手指顺着手腕徐徐往上挑,一点点挑开菱纱袖子,露出里面白皙莹润的手臂。黑眸凝视着,在她的手肘内侧,一颗守宫砂嫣然欲滴。
莲心的肩膀缩了一下,不自主地僵硬着身子。她知道这日终将到来,既进宫门已是宫妃,即便是魂灭身死,也是从一座宫搬进了另一座宫,阳殿成了阴殿,逃不开的是皇室姻亲的束缚,躲不掉的却是宿命姻缘的安排。
然而此刻他指尖带来的微凉感觉,一点一滴仿佛渗入了肌肤,那句“爱妃”隐隐涌动着无限迷离和蛊惑之意,又趣意盎然。随着湿热的呼吸喷在颊边、撞击耳膜,带出一抹奇异的声韵,宛若不见丝线的网,密密匝匝地将她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