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如擂鼓,莲心死死攥着衣袂,车窗被玄色的厚布幔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既看不到外面,也透不进一丝光线来。莲心试图回头去看将自己拽进马车的人,却被反绑着手动弹不得。捂在脸上的手这时松开了,莲心刚想开口大叫,就听见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嗓音,“小少爷别害怕,奴才是那日给您私塾先生名帖的管事啊……”
莲心的肩膀微微有些发颤,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就怔住了。驿馆,名帖……是那个提出要带他们走的人,足足等了三日,却是用这种方式出现。思绪飞转间,她的心里反倒镇定下来,却仍是用颤抖的语调道:“你……你这是要带我上哪儿去?”莲心说完,很自然地循着声音看过去,眼睛却被一块黑布蒙上了。
顷刻之后,那声音再次悠悠地响起,“小少爷不用着急,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奴才啊,是领着您去找前程呢。”
马车顺着平坦的道路一直向北行驶,车夫挥着鞭子疾驰,原先还是稳稳当当的,拐过一个弯,竟陡然颠簸起来。坐在车里面的人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莲心没坐稳,身子一栽,头就狠狠磕在了车板上,疼得龇牙咧嘴。坐在她身旁的人拍了拍车板,喊了一句:“慢着点儿,别把小少爷给颠坏了。”
车夫身影不清地应了一嗓子,车速却是不减。这样一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在一座陈旧而古朴的楼阁前停了下来。
四层红漆小楼,三面置明间开门的敞屋,前廊和阁楼都描绘着烤蓝彩画。内间却是仿江南风韵构建着青砖灰瓦,楼基很高,用雪白的大理石足足垫起来三寸,高高上翘的斗拱飞檐下是铺地的素面方砖,坡面铺的则是莲花方砖,两边都有石柱和兽头的青石勾栏。却是一座颇显唐风的楼阁。
莲心被蒙着双眼带进去,看不到院中的景致、看不到楼阁的模样,直到进了正堂,才有人将她脸上的黑布摘掉。阳光在一刹那迎面而来,睁开眼睛,有些不适应刺眼的光线,莲心抬手挡了一下,堂内奢华明丽的布置闯入眼帘——三面花梨木太师椅,中间地面上是用金线织锦的富贵吉祥大红毯,堂内悬挂着黑漆烫金的匾额,匾额下背对着自己站了一个人。
“各位爷一路辛苦了。今日我家老爷特地请各位过府一聚,是因为知道各位都是出身富贵的少爷,并且都有高远志向,想在这次的会试中取得好成绩,并且有资格进入殿试。”那人没有回身,只用悠然的语调说着。
莲心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自己一个,后面还有其他人陆续被带进来,都是一身锦缎华服的装扮,年龄有大有小,此刻揉着眼睛,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惊魂甫定的神色——原来说是接人,却是抢人。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凭空不见了,在驿馆里跟学士府的人对接消息的皇上,会不会有所察觉……
“有你这么做事的么,知道小爷是谁?爷是江浙道台大人的表亲,要是那破马车有个闪失把小爷给摔了,你赔得起么?”
被带进来的人中有好几个都跟此人一个反应,七嘴八舌地显示着自己的身份。莲心站在一侧静静地听、静静地看,将在场的几个考生的相貌都记在了脑子里。
驿馆里的那个管事赵福东就在旁边,低眉垂眼、不发一语。就在这时,背对着站在匾额前的人转过身来,却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眯着眼,正笑容可掬地看着内堂里的人,一开口,却是丝毫不留颜面,“若说身份,想你们加起来都不够我家老爷一个人的分量。道台大人的表亲?八竿子打不着的难道也算?还有什么八府巡按的姑舅亲、知府的表弟……倘若谁有本事说不用通过会试,就能站在太和殿上参加皇上殿试的,现在就从这里出去。”
原本几个趾高气扬的书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如果谁真有那本事,还巴巴地钻营偏门做什么呢……
莲心却是一阵咋舌,究竟是怎样厉害的身份,竟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或者……果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手眼通天!
“现在呢,老爷怜惜你们都是人才却怀才不遇,恐会被那些在朝中有关系的人挤下来,特地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就坐下来写下你们的名姓、年龄、旗籍……等我家老爷看过、核对过,自然会对各位进行专门的辅导和教习。”他说完,即刻有端着托盘的小厮走了上来,里面盛着笔墨纸砚。
莲心被指定坐在其中一张敞椅上,看着摆在面前的宣纸,拿起笔,余光过处,似有若无地瞥了旁边的人一眼。却见众人此刻都是满脸莫名和迷惑的神色,皱着眉,手里的笔却是迟迟不落——都知道此事非同儿戏,就这么将自己的家世出身写下来,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或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可不就是脑袋搬家的事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