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没想到,娘娘会来给婉嫔娘娘求情……”
袭香从莲心的肩上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浮出了一抹嘲弄和凄凉,“你以为是我,对么?”
没错,她确实很讨厌她,讨厌得咬牙切齿,生怕她留在宫里面与她争夺地位和尊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能将她们母女弄到北五所里面,永世不得翻身。可她毕竟是她的表姐啊,而大妞儿是她的小外甥女,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那样的事情。而且退一万步讲,她也根本没有那么狠辣毒绝的手段——借刀杀人,不露声色。
“你说,当时在景仁宫负责教大妞儿跳舞的,是乾西四所里面一个叫苏蓉的嬷嬷,对么?”袭香脸色冷了,眼神里充斥着毒恨和阴森。
莲心点头。
“那好,本宫倒要瞧瞧,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宫人,能将大妞儿毒打成那样,并且还将表姐连累致死。”
乾西四所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拿着簿册核对名姓的嬷嬷站在正堂中央,却是一脸的疑窦和愠怒。在她面前站着的都是教习师傅和宫人,排成队,由另一个嬷嬷仔细地核查而过。
莲心和袭香跨进门槛,正听见那嬷嬷点对着名讳。瞧见眉眼,才认出她正是在勤太妃身边伺候的老嬷嬷。
“谦贵人、莲心小主,老奴一一核对过,乾西四所里面,根本没有一个叫苏蓉的嬷嬷。”老嬷嬷朝着她们俩行了个礼,就把手里的簿册交给了她们。
莲心却是满脸震惊地抬起头,目光跟袭香的相触,两人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会呢?我是亲眼看着那嬷嬷在景仁宫里教习了好几日,偶尔还会有乾西四所里面的宫婢,送一些描画动作和舞姿的书籍过来。对了,就是她们俩,我见过她们送东西过来的。”莲心说罢,指着站在靠右侧的两个面容清秀的宫人。
那两个宫人见点到自己,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可有此事?”老嬷嬷厉声喝道。
两个宫婢哆嗦着肩膀,噤若寒蝉地点头。
老嬷嬷啪的一下将簿册摔到她们脸上,“那你们送书籍的那个人何在?若是胆敢包庇,一并连坐,严惩不贷!”
“奴……奴婢等冤枉啊,奴婢等确实送过东西到景仁宫,却以为她是婉嫔娘娘新招的宫人,更何况那嬷嬷也是这么说的啊!”两个奴婢跪在地上,咚咚磕头。
这回,连来核查的老嬷嬷都惊了一下,莲心和袭香更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难怪出事之后,一直看不见还有别人,原来根本就是个包藏祸心的祸害。究竟她是谁找来的,表姐对大妞儿的日常起居不是一向小心谨慎的么?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一个外人进殿里面,还接近大妞儿呢?”袭香说罢,面露哀伤和痛惜。
莲心怔怔地回味着她的话,想起自己提前三日离开景仁宫的时候,那苏嬷嬷仍在殿里面教习,冰雁还特地在一侧督导。
冰雁……
“那个叫苏蓉的嬷嬷,是冰雁找回来的。”
袭香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寿康宫来的老嬷嬷将簿册交还给乾西四所里的掌司,然后朝着袭香和莲心道:“两位小主子,老奴跟随太妃娘娘已经在这宫里面待了几十年,听得多也见得多。宫里头最忌讳空穴来的风、无因而动的影——往往就能兵不血刃,而杀人于无形。在这个宫里面,千万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
至此,景仁宫被封了起来,再没人敢去提及关于李倾婉的一切。这个出身高贵的女子,曾经在宫中经历过辉煌灿烂的三年。三年中,品阶一跃至贵嫔,并且生有爱新觉罗家唯一的小公主,然而却是在那样不堪的情形下香消玉殒,最终只成了偌大宫城中一抹飘萍,风一吹就散了,再不留一点痕迹。
第四章 心有千千结
(1)
十一月,天气逐渐冷了下来。
已经是深夜,西暖阁里的灯还亮着。苏培盛让送膳食的小太监轻着步子,将桌案上的盘盏端下去热一热。都是精致的银碗和珐琅碗,里面所盛炙肉汤羹,悉数都未动过。
熏笼里燃着香,袅袅烟气让人昏昏欲睡。试菜的宫人仍陪在旁边,看着敬事房的太监捧着搁置着绿头牌的托盘,梗着脖子跪在堂下,而明黄案几前那一道身影始终没有看一眼。苏培盛摇了摇头,示意他先拿着托盘退下。
自从宫里面唯一的公主殇逝,原来的两个嫔,一个因谋害皇室子嗣被关押进北五所,一个因虐杀亲子而打入宗人府、后自杀而亡,本来就人丁稀少的皇宫里,更显出几分清冷和疏落。几位太妃因此事格外忧心,专程交代了敬事房的太监,务必要让皇上每月多几次召幸,更要再挑选几位秀女充实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