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珩指尖捻着一枚令牌,神色漠然。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深处跳跃,却照不进那一片冰封的寒潭,唯有眼底最深处,掠过一丝戾气,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李家……”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半分喜怒,却让侍立一旁的常安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太皇太后……安逸日子过得太久,手伸得太长了。”
“王爷,是否要……”常安右手微抬,拇指在颈间做了一个极快且隐晦的动作。
“不必。”沈聿珩抬手,指尖那枚冰冷的令牌在烛光下泛出幽暗的光泽,“杀鸡,焉用牛刀。况且,直接动她,动静太大,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非议,于王妃清誉亦是无益。”
他要的是敲山震虎,是杀一儆百,是用最堂皇正大的手段,碾碎那些阴私算计。
……
翌日朝会,金殿之上,气氛庄严肃穆。
就在各项政务禀报接近尾声,众臣以为今日又将平稳度过之时,御史台一位素以刚正不阿、油盐不进闻名的老御史,忽然手持玉笏,大步出列,声若洪钟:
“臣!弹劾太常寺少卿李茂!贪墨渎职,纵容家奴强占京郊良田三百余亩,致百姓流离失所!更与不法商贾往来密切,收受巨额贿赂,为其不法经营提供庇护!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臣已将相关证物、证人口供呈递御前!恳请陛下、摄政王明察!”
第107章 蠢货
朝堂之上瞬间一片哗然。
李茂官阶虽不过从四品,但其背后代表的毕竟是太皇太后娘家。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御阶之下,那位身着玄色亲王蟒袍,神色冷峻、仿佛置身事外的摄政王。
沈聿珩眼皮都未抬一下,目光似乎落在手中的一份奏折上,直到那老御史慷慨陈词完毕,殿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时……
他才缓缓抬眸,扫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以及那空空如也的垂帘之后,声音平淡无波:
“御史风闻奏事,亦需实证。既然证据确凿,”
他顿了顿,目光冷冽地扫过下方瞬间面色惨白的几个李党官员,“依律查办便是。着锦衣卫即刻锁拿李茂,下诏狱,由三司会审,彻查其所涉一切罪状,不得有误。”
李茂当即被锦衣卫从朝班中拖出,扒去官服,摘去乌纱,在一片死寂和无数惊惧的目光中,拖死狗一般拖出了金碧辉煌的金殿。
速度之快,手段之雷厉风行,让所有人心头俱是一寒,噤若寒蝉。
这是明目张胆的敲山震虎,更是做给慈宁宫里那位看的。
……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得知消息,气得浑身乱颤,猛地将腕上那串陪伴她多年的翡翠念珠掼在地上,上好的翡翠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金砖上,迸溅得到处都是。
她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呼吸急促,一旁侍奉的张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为她顺气,却被她一把推开。
“反了!反了!他沈聿珩当真要反了不成!”
她嘶声低吼,却又在心腹宫女惊恐的眼神中,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沈聿珩的狠辣无情?
若再不知收敛,下次掉的,恐怕就不止一个偏房子弟的官帽和前程了。
她立刻强压怒火,命人急召李书瑶入宫。
李书瑶战战兢兢地踏入气氛压抑的慈宁宫,还未请安,便被一方飞来的白玉镇纸砸中了额角,顿时红肿起来。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太皇太后疾言厉色地训斥,声音因愤怒而尖利:
“看看你做的好事!授人以柄!如今连累家族!哀家往日是如何教导你的?沉稳!隐忍!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从今日起,给哀家安安分分待在宫里,没有哀家的允许,不准再见任何人!暂避锋芒,以待来时!”
李书瑶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额角火辣辣地疼,听着姑祖母毫不留情的斥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她表面恭顺认错,泪水涟涟,心中那团因挫败而扭曲的怒火却燃烧得愈发炽烈,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焚毁。
宋南鸢!都是因为那个卑贱的商户女!若不是她,李家怎么会被沈聿珩如此作践!
一出慈宁宫,李书瑶脸上柔弱的泪水顷刻擦了个干净。
既然明路不通,迂回暗招也被轻易识破反噬,那就别怪她兵行险着,釜底抽薪!
她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尤其是那个宋南鸢!
她通过一个绝对隐秘的渠道,花重金买通了王府中一个负责采买食材的下等仆妇——王婆子。
这王婆子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欠了赌坊一大笔债,正被追债追得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