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道:“我与弟弟、我与他一道念书,他过目不忘,做的文章又快又好,兵法也熟悉非常,父王抽查功课时也对他赞不绝口。”
不止皇帝。某次萧义景来,提出要去看看萧衡,恰好看到他写的一篇如何成就霸业的文章,凑近看了又看,直言此人才华和笔力一样张狂。他笑眯眯问这是谁做的文章,而后才看到最后一节竹筒上龙飞凤舞的“萧衡”二字,又开始夸赞起他来。
然而这不是他做的,他不爱这些,听着萧义景说的那些也觉得心虚,等到皇帝都开始仔细看着上面的东西,萧衡站了出来,直言这是萧怀远替他做的。
功课的事情暴露,他被罚得很惨,皮开肉绽,倒也不觉得难过。他看到萧义景临走之前若有所思的神情,心想就应该让他们都知道萧怀远的才华。
萧衡太过正直,又好在他的身份可以支撑他的正直,周灵想。
再后来他开始领兵打仗,像是终于找到了他的方向,十战有□□胜,尤其是那八千当十万的一战,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地越来越激动,讲到他最后与地方首领硬拼,情急之下他跳下马背朝对方飞扑而去,利剑刺穿盔甲,刺穿胸口,对方手里的短刀怦然掉下,刀柄滑落之时微微割过他的喉管,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对方的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那个细细小小的伤口如今已经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然而萧衡每每都能精确摸到那个地方,再之后打仗前,手指腹划过那个地方,带起一阵无与伦比的战栗。
那一战打得很辛苦,却又是他最骄傲的荣光。
“其实要归功于他。”萧衡突然道。
周灵不解。
“西边的吕族向来阴险狡诈,先前几次战败也是时候发现他们在军中安排了细作,提前窥伺到了我军的动向。”
“当时我本想假意逃跑引他们到山谷中再包围,朝中大臣却不同意这个做法,直言这样就是白白送命。”
“西边边境距离京中数千里,他快马加鞭赶来,告诉我他以性命担保,这一战全凭我做主,他也猜测吕族可以营造少人之势,为的就是叫我们放松警惕。”
“将人引到山谷之后,我站在高处才发现他们的确如他所说,浩浩荡荡有数万之众。实在是……阴险!收尾之际他放了一把火,点燃了整个山谷,也烧死了企图逃跑的吕族人。”
“因此我总觉得那一战,是我借了他的力量。”
真是感天动地兄弟情,周灵再次感叹。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是同一种人,正直也生的是同一种。
他和萧怀远逐渐有了分量,此后再有看他们不爽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了。
周灵开始回想她见过的萧怀远,拢共两面,第一次是他在悬崖上准备拉弓射死他们,倒是没看出来有不舍,弓弦绷紧,一看就是要下死劲;另一次则是在码头,他抬脚踹向矮胖男人,以及朝他们那里看过来的时候冰冷锋利的眼神。
往好说萧怀远极有魄力,高瞻远瞩,往坏说他又太过于死板,一点情分都不顾;如今萧怀远身居高位,这种正直和正义难说得到的还是失去的多。
周灵的思绪回笼,见着萧衡的眼神平静无波,问起他在郢城之事。
萧衡开始答非所问,继续说起萧怀远。
一切都不是偶然,就连他以为自己被派出去领兵作战只是因为父皇终于看出他志不在文书字画,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事实却是边境纷乱频繁,他不得已也要派出萧衡,却也没想到他要面对这样狡猾的对手,这不是皇帝所安排的。
但是没关系,处其位尽其责,他身为皇子自然有领兵作战的义务,不管是皇帝本意还是局势所迫,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那里。
胜利就是和平,安定需要和平,安定需要胜利。
“八千当十万那一战的时候,你多大?”周灵冷不丁问。
萧衡想了下:“十九。”
“那你现在?”
“二十。”
“但是开始打仗是在十七。”萧衡补充道。
萧怀远的作战计划没有出过一次差错,他不上场,但对局势的把控程度令人咋舌,常常在萧衡焦头烂额之际派出一份绝密方案。
他倒是不认为身为一个将军依赖没有实战经验的人的计划会拂了他的面子还是怎样,大多数时候仍然是他一人指挥全局,有时候萧怀远的密信还来不及送到他手里他便已经宣告胜利,事后当做笔录一样看他的信,十之八九都是一样。
萧衡轻笑,折好了信纸随手丢进火中,看着它渐渐燃烧殆尽。
宫中出了叛徒,表面和和气气,甚至因为战争的胜利版图还扩张了几分,内里却摇摇欲坠起来,皇帝早年勤政,如今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叫萧义景进宫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