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读完,萧怀远还有些恍惚。
抬起头,看着刘知县盛着笑意的眼睛,冲他点了点头。
这是一场从年前开始不对劲的戏,现在,他突然找到了那么点眉目,找到了那么点源头。
这样的信,这样的笔记,这样的落款,唯一不同的是加了最后两句。
这封信,他看过另外一份,早在他初来郢城,放心不下珍妃时。
珍妃边哭边从她藏起来的匣子中拿出来,拆了一层又一层,将纸张四四方方摊开。
她说:“阿远,你的父王,比你想象地更会算计。”
而今两封信重叠,他突然也能从中嗅出一些不寻常的意味,如同摸到一团薄雾。
关于珍妃,关于皇帝,关于萧义景,关于这位落款人晴雪,甚至,还关于他自己。
迷迷茫茫,似走马观花,他的眼中闪过一个个人脸,闪过他们的所有表情,闪过这几个月来,他们所做的所有事情。
这场巨大的戏,十几年前就已搭建好,每个人都是其中的演员,有的人自出生那一刻就在台上,有的人跌跌撞撞半途加入。
身在台上的人没有办法看到台下,看不到自己演唱到哪时哪刻就会突然一个踩空,掉在地上。
有这一封信,才有了一个人想要唱罢一切的决心。
那个人就是萧义景。
房间内的气氛陡然沉重,秦落也看得出来萧怀远身上暗藏的巨大的洪流。
萧怀远最后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如何听说萧衡被诬陷而急忙回京,如何一步步被萧义景牵着走,从令安轩到将军府,再到丰州甚至是郢城,他知道他一定会一步一步走过这些地方,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都离自己而去,而他被耍的团团转的时候,放弃不下这个割舍不了那个找不出真相,又无能为力的可笑样子。
他的确如萧义景所说力量有限,萧衡有秦升秦落,甚至还有周灵;他从年前到现在,连珍妃,连林姝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等他如萧义景所愿到了这里,拿到了他所谓的一定要给他看的东西,这样一封信。
波折这么久,这封信交到他手上,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何等讽刺。
刘知县躬下身道:“殿下,王爷还说要我好好的招待你们。那么,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如何?”
但秦落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看见了那一封信,看到了那个落款。
再看萧怀远,看他眼中似有喷薄的冰山,只露出平静的一角。
刘知县道:“十几年前,有一对兄弟,他们形影不离。”
*
“他们互相将对方认为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即使未来可能身份有别,但也互相扶持着彼此。”
“天不遂人愿,他们更知道的是怀疑和猜忌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东西。”
“终于有一天,这个问题爆发了。”
秦落站出来打断:“谁要听你讲故事?”然而接触到萧怀远的眼神,不甘地往后缩。
“秦落。”萧怀远冷声,一字一句道:“让他讲。”
秦落铁青着脸,愤恨盯着刘知县。
“故事往往给予人思考,不是吗?”刘知县没有生气:“您是秦大人吧,虽然不知道是哪个,但,还请您耐心一些。”
他是萧义景的人,萧怀远已经知道了,对他知道秦落的身份也见怪不怪。
只是这一刻,他突然很好奇,萧义景到底有什么样的把握,能把这一切算的分毫不差。
不有一个地方,他算的不对。
以及,看得秦落着急忙慌之下,仍有一丝心虚的模样,他想他应当能猜到这个故事是关于谁。他是什么样的角色?秦落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萧怀远继续往下听。
“人都有野心和欲望,什么样的野心,什么样的欲望,能实现多少,就要凭个人的本事了。能力大于地位,最差也只是一个怀才不遇;但若是反过来像他们那样的兄弟,又不知道会有多少闲话要传出来了。”
“他们之间的爆发倒不在于这个,两个人分配好了战利品之后,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个兄弟遇见了一个女人。”
“这当然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因为这个人将他带回来之后,恰巧,他的那个兄弟,也爱她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处在高位的那个人大约是想,他拥有了一切,唯独缺少真心的爱;但另一个人想的却是,他拥有了一切,本身就不可能再拥有真心的爱。何况,这是他先遇见的。”
“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矛盾,对那个女人来说,一朝入高阁,半生尽是忧。最后,她逃了。”
“有人帮她逃,逃到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在这里,她似乎过上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甚至,顺利的有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