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咣当一声,鱼叉从她手中滑落,朝楼梯滚下去。
她无力去管会不会再次招来那些恶人,蜷缩在楼梯口,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再没有人过来。河上寻欢作乐的喧哗声依旧。
呆呆的流了一会儿泪,下楼梯去拾鱼叉。
此时,安静的船中再次传来响动,有人上船。
她惨白的脸愈加失了血色,双手交握鱼叉抵靠到楼梯下的墙壁。
过了一会儿,岸边又有人,一边说着话边往这条船停泊之处走来。
头顶的脚步声收住,先上船的人竟然径直走下楼梯,步履轻捷,悄无声息。
张姝避无可避,只得咬唇死死的握住手中的鱼叉。
“张娘子!”
熟悉的嗓音,难以置信的暗沉低呼。
张姝定睛一看,杨敏之手按一柄短刃腰刀,从楼梯口探身过来,素来清冷持重的眼中满是震惊。
第20章 意外相逢
只见眼前本应该在陆家马场与陆五娘在一处的张家女娘,一身狼狈,面无血色,平日里静美羞怯的眼眸里充满惊骇与恐惧。
张姝微张了张口,手一酸,鱼叉从手中滑落下去。
杨敏之敏捷的闪身过来以拿刀的手接住鱼叉,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压下心中的惊天骇浪,低语道:“噤声!”
他看了看头顶,将张姝扶坐下来。
船轻微的晃动了一下,一男一女边说话边走进船舱。
几次三番的惊吓,张姝只觉头穴眩晕不止,耳边又嗡嗡作响起来。大致可以听到头顶的船舱中有人在交谈,却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男子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女子亲昵娇笑,与他甚是熟稔。
她的两耳一直嗡嗡的响个不停,起初还能听见头顶上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然后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
耳边一片死静。
她浑浑噩噩的看向杨敏之。想从杨敏之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还有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她看不明白。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怎么突然落入眼下的境地,噩梦都不曾这么可怕。
杨敏之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已恢复常态,在她身旁坐下,敛息凝视前方,目光沉静。
神色泰然的不像一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就在之前,金谷号到港。
他和郑璧杨源在入港码头迎接程道衡山长一行人。秦韬和老尤也从船坞抽身赶来相迎,他二人早年都曾在台湖书院求学,虽不曾得程山长亲传,毕竟也是书院的弟子。山长到访京师,必然要来恭迎。老尤甚至暂且抛下船坞的一应事务,陪同程山长入京。
如杨源先前合计过的时辰,他们接到程山长后就应立即启程返京。
程山长之妻黄夫人把杨敏之拉到一旁,低声跟他说还有几个同行的程家子侄应友人之约,到津口码头就提前下了船,约莫明日才过得来。黄夫人不甚放心但也没奈何,请他帮忙在码头多候一日,待接上他们再去京城。长辈托付,杨敏之岂有不应之理。
郑璧和老尤陪程山长和黄夫人赶往京城,杨源在半路改道去陆家马场。秦韬跟程山长告罪,称在码头还另有要事,不便陪同。
因郑璧早间跟窈娘打听过,秦韬晚上会去窈娘的花船。别人不知内情,杨敏之他们三人却心知肚明。秦韬所为,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再放浪形骸之人,也不会在恭迎师长这日去狎妓。秦韬虽不拘小节,不像不讲礼义廉耻之人。
若不是真如船妓所说身患怪疾,而是另有隐情呢?
杨敏之心中愈发怀疑,因卢梦麟失踪一事存于心中多日的疑窦隐隐有了大致的猜测,只待择机证实。
他暗中留意,程山长一行人走后秦韬去了码头旁的药堂。
又打听到窈娘的船。窈娘不在,舱门也未落锁。他凭直觉闯了进来,没想到竟在此处撞到张姝。
看她的模样,似是被劫掠至此。
杨敏之心头思绪盘桓,此刻却不是询问张家女娘的时机。将腰刀和鱼叉收拢搁置地面,凝神默默听上头秦韬和窈娘言语。
秦韬说这几日不慎着了风寒身子不适,去药堂开了一副药,借窈娘的地方煎药,让窈娘自便,不用管他。
窈娘尤不死心,一味发嗲歪缠。说他只怕是虚火旺盛,须得泄泄火,莫得憋坏了。
拉扯之间,一会儿碰翻茶杯,一会儿摔倒椅子。
听着上面时不时扑通几下,船妓说的话越来越粗俗露骨,杨敏之心生烦躁。原以为秦韬在窈娘船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原来还是越不过男女之事。
腹诽之际,猛然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一个张家女娘。
他垂头瞟了一眼张姝。满是污渍和泪痕的一张玉面,正半仰着头看向他。一双眼睛红肿的像胡桃,泪光挂在长睫上,光华点点。目光怔怔的,似乎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