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浑身青青紫紫的,躺在冰棺里那么小小一个。也是,还不足月就被拖去雪山活埋,死相自然凄惨。”
季承暄的指尖几乎嵌入掌心,眼里弥漫出一股戾气,红妆被逼得接连后退。
“师姐每天都会去看她,同她说话,可怜她半句都不能回应。这么小的孩子,还没学会叫爹就已长眠,我若是你,就是合上眼睛也无法安眠,恨不能日日祈祷,愿她来世投个好人家,至少平安长大。”
一字一句,全都精确无比地打在季承暄的心上。
刀客最要清醒,但此时此刻的季承暄简直心乱如麻,心中想着那些话,又得应对迎面来的越来越密的攻击,少不得分了神。
这下立刻被红妆抓住空当,她抽出弯刀,狠了心拼着受伤的危险上前。季承暄躲闪不及,一掌拍在了她的肩头,鲜血顿时从她的嘴角溢出。
然而红妆的刀锋也划开了他的手臂,留下浅浅的一道血痕。
伤口不深,甚至根本算不得伤,却泛起了绵绵密密的疼,如同针扎在他的心口,叫人站都站不稳。
红妆擦净唇边鲜血,笑道:“我说过了,伤不伤的,要打过才知道。”
季承暄眼睛通红,发力站起,牵得他心口更狠地发疼。
“别乱动,越动越痛。”红妆收起长鞭和弯刀,捂着肩膀的伤口说道,“我只抹了一点点毒,不会死人,只是让你几个时辰内都无法动武罢了。”
她轻轻喘气,几个跃身翻到檐下,回头望见屋顶上那道身影,轻声道:“季宗主,你说得真好,事到如今你是终于不在乎季氏的虚名了,可这话二十年前说或许还有用,到现在二十年已过,你不在乎得太晚了。”
红妆脸色发白,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回到天字房。
房内的灯还亮着,那小古板固执地认为男女有别,非要把房间让给她,她气恼地拂袖而去,他肯定会一直点着灯等她。
红妆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硬生生地受了季承暄一掌,现下气息不稳,只觉得肩膀痛到快没了知觉。
她吸口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好靠在门板边,嘴唇嗫嚅,哑声道:“季、季寒初……开门……”
话音落,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古板就站在房内,身后燃着的灯未灭,床上半点躺过的痕迹也无。
果然如她所料,等不到她,他是不会睡的。
红妆嘴唇煞白,勉强笑了笑:“你接着我点……”
话没说完,她便倏地软了下去。
季寒初没做多想立刻伸手,她顺势落到了他的怀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像极了从前的味道。
望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庞,季寒初愣怔了会儿,心中涌起莫名的刺痛。他几乎是仓皇地将人抱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放到床上,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那双下针时极稳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
他伸手拉过红妆的手腕,手指搭在她脉搏上,正要细细察看,不料她却猛地缩回手腕。
“来不及了,快走。”她从怀中掏出棵手掌大小的药草,囫囵吞下,勉强缓过些力来。
红妆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季寒初不清楚她的伤势,但见她眼中执着,便吞下了喉头反对的话,移步过来,揽过她的背,将她轻轻地背到了背上。
红妆靠在他肩头,已再没力气动作,两条细瘦的手臂挂在他的胸前,意识逐渐涣散。她轻声说:“你去找匹最好的快马来,记得,一定要最快的,我们走……”
季寒初应了,背着她顺着楼阶往下走。
他担心她睡过去便醒不来,轻晃了下脊背,问她:“怎么受伤了?”
“刚刚被你三叔打的,但我也算计了他,他现在肯定还困在屋顶吹风。”
季寒初脚步顿住,在原地呆立了会儿,半晌,他又慢慢挪步,一步一步往下走。
“三叔为何伤你?”
“他问我师姐下落……我不肯告诉他,他便说要抓我回去关起来,关起来我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你不应与他起争执。”季寒初把她往上背了背,“你如果真被他抓回去,我总能找到法子救你出去。”
红妆伏在他背上娇娇地笑:“你怎么又要救我,第一次见我,你就说你一定会救我……怎么你总在救我……”
季寒初:“哦?我第一次为什么会救你?”
“我骗你的,你可真好骗,我说我是通房丫鬟你就信了……”
季寒初摇摇头,尽管记忆不清,但听她这样说起心里却并不意外,仿佛那些事确实真真实实地在他身上发生过。
“我好骗吗?”
他笑了,将她放在马背上,自己翻身坐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