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拉着她的胳膊,艰难地吐出个“刘”字。
都什么时候了,还让她去找刘瑾书,四姐姐那么漂亮人家都没看上,凭什么会收留她?
姨娘闭上眼,重重吸了口气,仿佛聚集起最后的精力:“佛龛下面压着小册子,拿着……去找刘瑾书。”
说完就昏死过去,任凭她怎么哭喊都没醒来。
她带去的菜姨娘也没吃上一口。
出了大牢,她没有勇气去找刘瑾书,思忖再三,还是走到太太家门口。
太太心善耳根子软,又天生对小孩心怀怜悯,说不定会留下她。
只要避开三姐姐就好。
却遇上了陈令安!
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张安懿绝望极了。
铛!铛!铛!
锣声传来,一更三点了,宵禁马上开始,张安懿赶紧往家跑。
她从偏门进去,路上一个人没有——姚姨娘只给大哥留了两个丫鬟一个书僮,其他下人卖的卖,赎身的赎身,热闹的张家,已变成荒墓了。
边老太太还没睡,哼哼着要水喝,张安懿先回屋把剩菜藏好,才急匆匆过来。
一提壶,空的。
柴火都锁在姚姨娘院子里,她不敢去要,干脆舀了瓢凉水,对付着喂给老太太。
老太太喝了水,又要饭吃。哪有饭?就半个野菜饼子,她吃还行,老太太的牙口可咬不动。
老太太破口大骂,张安懿木然听着,看着老太太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呆。
或许因为今天吃饱了肚子,脑子不再昏沉沉的。
凭什么骂她?凭什么姨娘去坐牢?都是你指示姨娘做的,应该是你在大牢里受苦。
你说养恩?不对,你把我带在身边,是为了抢属于我的好东西。
太太很公平,四姐姐有的,我也有,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全都到你手里了。
如果我也留在府里,在太太身边长大,或许会是太太最疼爱的孩子,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都是你害的!
等张安懿回过神来时,老太太已经不动了。
她看着老太太头上的大坑,再看看自己手里,鲜血淋淋的铜佛像。
头皮一炸,佛像咣当落地。
她喘吁吁跑到姚姨娘院门前,哭喊救命,“老太太不行了,姨娘快救人啊。”
姚姨娘本不想管,可她的哭声太凄厉,又怕扰了四邻,只得披衣起来。
看到张安懿手上、衣服上的血,姚姨娘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你干什么了?”
张安懿抽抽搭搭说了经过。
“死了吗?”
“好像是……死了。”
姚姨娘脑子轰的一响,照脸就是一下,恨不得把张安懿掐死,“你故意的,成心毁了我儿!”
弑亲大罪,罪犯凌迟处死,同居亲属连坐。
儿子轻则革去功名,重则会被流放!
小蹄子死还要拉着他们一起死。姚姨娘恨极,拔下簪子没头没脑一通乱扎。
张安懿捂着脸尖叫,却没跑。
“别叫了!”到底有所顾虑,姚姨娘住了手,和她一起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强忍着恐惧,姚姨娘和张安懿合力搬起老太太,一步步挪着,连同染血的佛像,一起扔到后院的井里。
刷洗地面,焚烧铺盖,终于赶在天亮前清理好院子。
姚姨娘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张安懿累瘫了,累得连恐惧都感觉不到,回屋倒头就睡,醒来已是转天早上。
家里多了一堵墙,把她的屋子单独隔出来了。
杀人的后怕慢慢袭上来,背后凉飕飕的,她总觉得祖母站在她后面,睁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不敢回头,哆哆嗦嗦找到姨娘说的那本册子。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记的都是三姐姐的衣食住行。
从三姐姐到张家的第一天就开始记录了,一直记到姨娘被抓走的那天。
是一份日程记录,每天去了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穿的衣服,吃的东西……刚开始时很详细,后面慢慢变得简略了,尤其是最后十几页,只有个日期,几乎是空白的。
刘瑾书会对这个感兴趣?
她不信,可没别的路可走,便揣着小册子守在刘瑾书出门的必经之路上。
说来也巧,没等多久就看到刘瑾书的身影。
张安懿冲到他面前跪下,举着册子说这是三姐姐的东西,愿意给他,求他赏口饭吃,为奴为婢都愿意。
刘瑾书记得她,“你是张举人的妹妹,哪有给人当奴婢的道理?你再愿意,我也不会要。”
张安懿急得大哭,“你不要我,我只有去死了。”
这叫什么话!刘瑾书一时火起,搞得他跟个玩弄女子的负心汉似的。
此时张安懿的肚子响亮地叫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