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又阴了上来,雾一样的雨丝在微寒的风中轻轻洒落。
小满端着托盘走近,“他们走了?”
陈令安沉默片刻,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似地深吸口气,“我想好了,这个孩子不能留。”
第44章
陈家巷的变故, 很快在官场悄悄流传开了。
群臣对陈令安积怨已久,纵有诸如廖凯、俞得水等同情陈小妹遭遇的,也不愿放过这个参陈令安的好机会。
尤其是那些内宅颇有阴私之事的官儿, 更是上蹿下跳,寻老师,联同年, 揣着弹劾书到处找人签名, 恨不得立时将陈令安处死,赵橧无罪释放。
虽说赵家这事办得不地道,但都是赵老太太的错,赵橧不知内情,况且长者赐, 不可辞, 赵橧何错之有?
什么什么, 你说年纪小, 是小了些,不过情到深处难自持, 男人怜香惜玉又有什么不对?十八新娘八十郎, 自古屡见不鲜,就因为收了你妹妹做通房, 你就割了人命根子,狂妄狠毒,令人发指!
没几天, 就有数十名官员在弹劾书上签了字。
牵头的几人一合计,去了刘家。
刘方拿着弹劾书沉吟着问道:“陈阁老的意思呢?”
廖凯:“那日陈令宜说可据实上奏,我们便没去打扰陈阁老。”
刘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俞得水眼珠转转, “嗐,实话跟刘阁老说吧,陈家的态度有点暧昧,似有回护陈令安的意思,这弹劾书一递上去,岂不叫陈阁老为难?我们干脆就没去。”
刘方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初现凋谢的芍药花只是出神,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伤和惆怅。
坐着的几人互相交换下目光,静静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陈令安与陈阁老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回护?陈阁老可不是老糊涂,不会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我明白了。”俞得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陈阁老布下的迷魂阵,故意借此事缓和与陈令安的关系,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刘方轻笑:“俞兄此言差矣,陈令安何许人也,岂会被小恩小惠打动?”他的声音忽变得低沉,“他妹妹遭此劫难,罪魁祸首就是陈阁老,陈令安心里清楚,陈阁老心里也清楚。”
一时间屋内沉寂下来,众人谁都没说话,只有秋风掠过,檐铃发出令人不安的轻响。
是啊,如果不是陈阁老告发亲哥哥科场舞弊,现在的首辅就是陈令安的父亲,陈小妹就是金尊玉贵的世家贵女,千娇百宠的高门明珠,赵橧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杀父之仇,破家之恨,根本无计可消!
有个年轻的御史迟疑道:“下官更看不懂了,明知陈令安不领情,小阁老为什么还要鞭打赵大人的母亲?陈阁老甚至压下了陈令安阉割赵大人的急报。”
刘方叹息一声,“到底是亲侄女,稚子无辜,心怀怜悯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赵大人做的真过了,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年轻御史满脸的不可置信:“赵大人是他的门生,处处以他为尊,从无半点违拂,就为了一个侄女——还是九年未见几乎和陌生人差不多的侄女,他竟然放弃了赵大人!”
那若是我们无意中冒犯了陈家人,是不是也和赵橧一样的下场?
不看忠心,不看功绩,也不看交情利益对错,一个不高兴,就翻脸不认人。
这和陈令安有什么区别?
年轻御史重重哼了声,另外几人也一脸的不服。
廖凯皱皱眉头,想起陈令宜和刘瑾书的官司。
他悄悄瞥了眼邻座的俞得水:嘿,这老滑头正襟危坐,眼皮低垂,宛如老僧入定,根本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阁老,”年轻御史站起来,深深一揖,“赵大人之冤屈,臣民之激愤,阁老如不言,又有谁敢言?晚生恳请阁老主持公道,除奸贼,正朝纲,保社稷!”
旁边几人都随之站起,“请阁老主持公道。”
廖凯和俞得水也站起来了。
刘方眉头深锁,好半天才缓缓展开,拱手道:“承蒙各位看重,为国之大计,便是得罪陈阁老,刘某也顾不得了。”
他在弹劾书首位,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送走几位同僚,已近午时了,刘方慢慢踱到小花厅,秦夫人忙命人摆饭。
到底按不住好奇心,秦夫人问:“真割了?”
刘方差点被茶水呛到,咳咳两声,“吃饭呢。”
“太蠢了,只顾自己痛快,都不想想他妹子以后怎么活。”
“此话怎讲?”
秦夫人叹了声,“木已成舟,再不甘心也失身了,除了继续跟赵橧过还能怎样?要么压着赵橧休妻,扶正他妹妹,要么做平妻,不分大小,体体面面把这事遮盖过去。不喜欢赵老太太,就打发赵太太陪她回乡养老,正好给他妹妹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