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张宅是我父亲花钱买的,张家一应开销全靠我的嫁妆,成亲后他一文钱都没往家拿过,连纳妾的钱都是我出的。”
“我和他成亲二十年,时至今日,总共花了三十七万六千四百两银子。”
人群立时一阵哗然,连郑峳采都不能镇定了。
乖乖,一年就将近两万两的开销,郑家也算有钱人了,一年不过七八千两而已,这张文过得都赶上王侯将相了!
张文涨红着脸,指着蒋夫人愤恨道:“胡说,我何尝花了这么多银子?”
蒋夫人看也不看他,“每一笔开销都有记录,请大人明鉴。”
衙役搬来一大摞账本。
张文额头泌出细细的汗珠。
“我尽心尽力操持这个家,他却说我不贤、善妒,骂我毒妇,怪我拖累他的仕途。还说他就是我的主子,就是卖了我,也是天经地义。”
蒋夫人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流。
郑峳采悲天悯人似地叹口气,继而脸色一变,严厉地问张文:“蒋氏所言是否属实?”
张文想否认,可面对证据没法否认,低声嘀咕一句,“我没偷没抢,都是她自愿的。”
蒋夫人霍地站起来,“是,是我自愿的,可我现在不愿意了!”
“我好悔啊,当初被他的皮相迷瞎了眼,竟闹着非他不嫁,如今被骂下贱不值钱,全是我咎由自取。”
“如今厚着脸皮请大人公开审理,也是要用我的经历告诉年轻的姑娘,千万别犯和我一样的错。”
外面看热闹的几个妇人也陪着抹起了眼泪,刚才叫嚷纲常之道的老学究也不说话了。
舆论终于不是一边倒了。
郑峳采暗暗松口气,准备速战速决当堂结案。
然而手中的惊堂木刚刚提起,就听衙门外响起一阵喊声:“且慢,我有话说!”
几个奴仆,还有两个比丘尼护着一身缁衣的边老太太穿过人群。
张文一见母亲来了,猛然下跪叩头痛哭:“儿子不孝,未能管教好媳妇,累母亲不能颐养天年,都是儿子无能啊!”
边老太太心疼地抚着张文的头发,“当初我就说咱家高攀不起名门贵女,不是哪个男人都能供祖宗一样供媳妇的,你偏不听。”
惊堂木响,郑峳采沉声问:“堂下何人?”
边老太太推开张文,“老身姓边,乃张文母亲,蒋氏婆母,有内情禀明大人。”
“讲。”
“蒋氏想走,可以,但不是和离,是休妻!蒋氏不顺父母,诋毁丈夫,虐待妾室,不教子女,不堪为张家妇,今日我就替我儿休了她。”
蒋氏已是浑身冰冷手脚发颤,满胸口胀得闷痛,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边老太太乘胜追击,“蒋氏一进我家门,就让我交出管家权,不得已,我只能去庵堂。”
“二十年呐,我一个孤老婆子,在庵堂住了二十年,只有年节才能回来看看,陪儿媳妇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孝”字大过天,此言一出,人们望向蒋氏的目光不大友善了。
在班房等候的方妈妈忍不住了,冲出来喊:“太太接你多少次,是你自己不回来。”
边老太太不搭茬,只对众人叹道:“瞧瞧,她的一个奴仆,都能呵斥婆母。”
人群飞快泛起一阵波澜,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居高临下点评着蒋夫人。
“肃静!”郑峳采板着脸重重一拍惊堂木,不但没被边老太太打动,反对张家鄙夷更甚。
在妻子有错处的情况下休妻,可以少返或者不返还妻子的嫁妆。
这边老太太,胃口不小啊。
郑峳采皮笑肉不笑:“老太太,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边老太太笑笑,一指门外,“张家奴仆,庵堂的比丘尼,都是证人。”
那几人齐齐点头:“我等愿意作证。”
边老太太继续道:“还有满城的高门世家,大人只管去问,谁不知道张家老太太避居庵堂,哪个在宴席集会上见过我!”
“她自己的孩子没立住,就恨上了庶子庶女,大孙子有家不敢回,小孙女打小住庵堂,四孙女最出色,也最遭她恨,被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只剩半口气了。”
边老太太擦擦眼角的泪花,向着围观人群团团作揖,“求求大伙儿,帮帮我们孤儿寡母吧。”
“且慢,我也有话要说!”又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好奇望去,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俏丽的少女领着几人走近,那女孩子还笑嘻嘻的,“劳驾让让,好戏还在后头呢!”
一阵笑声中,人群闪出一条路。
郑峳采定睛一看,呦呵,妹妹!
“小满!”蒋夫人愕然,“你怎么来了?”
张小满调皮一笑,随后端端正正行礼,正色道:“民女是张家的三女儿,特来为母亲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