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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夫人也在奇怪。
县官儿和府尹拧着干,还不等着穿小鞋?
大概有人递了话。
想问问小满,这丫头却好几天没露面,只捎口信说自己很好,她想问都找不到人。
“是不是侯府托人请江宁县衙帮忙?”方妈妈猜测道。
蒋夫人摇头,“应该不是,如果是他们,妹妹会提前和我打招呼,没准儿是刘家。”
她越想越觉得是,“刘公子对小满情深义重,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帮咱们,他备受文人推崇,再加上刘老爷入阁,江宁县衙肯定会给刘家面子。”
方妈妈却说:“三姑娘说他正为外放的事烦着,有精力管咱们的事?”
“不是他,又是谁?”蒋夫人笑道,“总不能是陈令安吧!”
话音甫落,俩人的眼皮同时重重一跳。
蒋夫人定定神,“先准备诉讼吧,衙门接了案子不代表咱们能打赢官司。不管是谁暗中帮咱,也不能白费了人家这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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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衙门贴出的告示牌几乎惊动了半个金陵城,饶是蒸煮闷热的三伏天也挡不住人们看热闹的劲头。
一边围观一边争辩谁对谁错:“真不害臊,天底下女人的脸算是被她丢尽了。”
“笑死人,你又不是女的,丢不丢脸关你屁事?”
“就是,能把女的逼上公堂也要和离,那男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嗐夫妻间的事谁说得清楚,听说男的被罢了官,女的出身又高,肯定是瞧不上丈夫想另择高枝儿。”
“若女子都如她一般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视三从四德于无物,必将礼崩乐坏,纲常沦丧,世衰道微也。”
衙门外正议论着,忽人群一阵骚乱,便见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由官差引着出现在大堂上。
谁不想瞅瞅这个贵妇长得啥模样啊,人们立刻涌上前,差点把大堂前的行马挤翻了。
蒋夫人微微低着头,那一道道目光好像烧得通红的烙铁,生生把“刁妇”烙在她的脸上。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也有点受不住了。
此时三通鼓响,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迅速聚合列队,大堂上低沉威严的唱和声传出来,“威——武——”
官老爷升堂开审了。
郑峳采手持诉状,表情肃静,“蒋氏!”
蒋夫人深吸口气,“民妇蒋氏,拜见大人。”说着,就要循礼跪下。
“且住。”郑峳采忙道,“夫人无须下跪,来呀,给夫人看座。”
接着吩咐左右,“将被告张文带上来。”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在衙役的带领下,张文昂首信步走入大堂。
今天他特意打扮过的,脸上敷了薄粉,眉毛胡子精心修饰,素白丝绸长袍贴身,外套绣青竹纹的雨过天青底儿蝉翼纱衣,碧玉簪盘发,发髻上束着白底绣兰花的发带。
走起路来衣袂飘飘,发带轻拂,很有点道骨仙风的意思。
加之他相貌不俗,见者无不暗暗赞叹,好一个翩翩君子!
便是先前替蒋夫人说话的几个妇人都不理解了:这么好看的夫君,居然舍得下。
与局促不安的蒋夫人不同,张文一点也不怯场,抱拳一揖便静静站在那里等着问话。
郑峳采瞥他一眼,“你就是张文?”
“在下正是两榜进士,蒋氏的夫君,张文。”
“两榜进士……你在哪里做过什么官,现居何职?”
“曾任吏部尚书,现在,现在赋闲在家,并无官职。”
“哦——”郑峳采尾音拖得老长,“二品大员,一撸到底,怎的落得如此境地呀?”
张文脸上闪过尴尬,“大人,这与此案并无干系。”
“大胆!”郑峳采重重一拍惊堂木,“一介白身,竟敢藐视公堂,再不据实回话,就休怪本官动刑了!”
张文大怒,明知他失之偏颇,却不敢、也不能反驳,只好忍羞道:“受内宅纷争连累,张某并无过错。”
他故意模糊,郑峳采刻意点明,“被告因何贬谪?”
这话问的是刑名师爷,那人有模有样捧出一卷邸报,翻了翻答道:“回大人,圣旨明白写了:宠妾灭妻,私德不修,公德不立,贬为七品营缮所所正。”
“后心怀怨怼,屡出不敬之言,玩忽职守,不思悔改,经吏部提请,内阁审议,司礼监批红,着降张文为驿丞。”
师爷合上邸报,“被告不去,辞了驿丞的差事。”
郑峳采道:“张文,你听清楚了没有?你无过错,难道是皇上错了,皇上冤枉你了?”
张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进门时的气势少了大半。
郑峳采冷哼一声,随即转过身问:“蒋氏,你是否因张文落魄才要和离?”
蒋夫人苦笑道:“当年他穷得都要读不起书了,我都没嫌弃他,现在怎会因为他当不了官和离?实在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