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方才在众人之中鼓吹着抵抗的老翁与妇人,此刻这仰面躺在地上,面容安详,仿若只是沉睡了而已。
只是一转头,便见她扶着青石板,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桐音。”
他迟迟才开口,声音艰涩。
他也是迫不得已。
少女一步一步走向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阿公阿婆,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时,她背过身去,不敢再投去一眼。
事情竟然真的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分明达到了极点,可即便如此,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又忽而觉得自己异常冷静。
“仙君……”
事已至此,她已经失去了一切,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这件事的结局,只能是她所想的那样。
只能是。
对不起。
“桐音,我……”
长剑脱手而落,他想说些什么,喉间却涌上一股腥。下一刻,他猛然呕出一口黑血,跪跌在地。
为了斩杀大妖,不让民众再受她的蛊惑,他用了最极端的办法。
罢了,□□凡身,遭到天道反噬也在天理之中。
可也唯有此法,或许才能得以度过难关。
“仙君!”
“……快走,”他拂袖,“只怕雷罚将至,我一人承受,不可牵连至你。”
“桐音,我已经对不住你太多……”他抬起头,视线之中,她的脸逐渐模糊,“若是、若是能渡过此劫,我定会不惜一切补偿你,定会……”
她摇着头,不肯离去。
苍穹之上,乌云满天。紫电蓝光横窜于云层之中,似乎已然蓄势待发。
桐音抱着他愈发无力的身躯,绝然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受得住?”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桐音……”
“你不恨我吗?”
眼泪停留在眼眶中,她怔愣了许久,终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
“桐音,你——呃!”
桐音惊愕抬头,双臂扶着的人此刻被急袭而来的痛苦击溃,身后长剑裹着凌厉的风刺入喉中,贯入胸腔,将满腹要说的话搅了个细碎。
“够了吗?”
“我觉得这场戏到火候了,”少女朝她扬眉,“师姐觉得呢?”
*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
眼前漆黑一片,他只记得那个人的脸,无比地熟悉,熟悉到他甚至觉得那柄剑如同刺入了他的心里,将寂静的湖面激起恼怒、嫉恨的波澜。
她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我是谁?”那声音忽而在耳边炸起,他猛然睁开眼。
“换一身皮就想装不认识我,你少来你师父那套。”
记忆几乎在一瞬间和眼前的面孔重叠,元正死死地盯住她的脸,想起自己身为凡人这些天里发生地种种,不知道是羞辱还是气愤占据上风。少顷的气血翻涌,教他恨不得能将她千刀万剐。只是心口的阵痛还来不及反应,真正的痛苦已然降临。如同梦境里的一样,他低下头,看着胸口弥漫开来的浓重的血雾,眼底还有一刹那的恍惚。
“元正,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我的路数。”
“这可惜,这次你没有机会了。”
……
听说天上掉下来的那个神仙死了。
人们都在猜,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有人猜,神仙下凡多是为渡劫飞升而来,没能渡过劫难,自然不会被天道所留。
还有人猜,也许是堕仙罢了,不然这世道本就不太平,哪里能有那么多神仙从天而降?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和咱们这些活着的人没关系。
“师尊觉得呢?”
蒂罡说得浑身是劲,一转头却瞥见一旁的梦留始终紧闭着双眼,像是什么都不曾听见似的。他但觉疑惑,想了想又转头去问宿清,“师姐以为呢?”
“依我看,或许是那媚魔所为也不一定。”宿清所有所思,“仙者对谁不利,便有可能被谁所杀。咱们都是修士,虽说那仙人与我们同路,但仙人之死自然不能与我们扯上干系。”
“你们想,我们此行便是要找寻那媚魔的踪迹,而如今天魔开战,对于这些魔头而言,难道不是杀一个便多一分胜算吗?”
蒂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师尊,师姐此言极是!”
“听说这个……遇梵,在天上似乎还是个战神,只怕那媚魔早就知晓这其中利害,埋伏已久了!”
“师尊、师尊,弟子究竟猜得对不对啊?”
蒂罡觉得自己难得有这样聪明的时候,左看右看,恨不得一拍脑门,这不就全说得通了吗!
宿清受不了他这聒噪劲,但见梦留面色不虞,她心中倒真激起几分好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