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似乎是迟疑片刻,但很快又接着旋身而下, 几人稳稳落地。
太初殿。
夜葵的香气叫人心旷神怡,甚至有些迷醉。
怜青很快说道,“我去正殿里找, 你们两个搜一下耳房。”
“好。”
两万的厉鬼还在不依不饶着要驱逐外来者,再多的话此时也没空说,怜青动作飞快,去正殿,将每个地方都胡乱搜了一通,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抬头略微歇息下,她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江恕。
——他好像又长高了?
骨架抽长了许多,血肉却是愈发薄了下去,此时不声不响,逆着光站在门口,一时看不清那面容,怜青恍惚间,像是又看到了那天伏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妖异的少年。
“耳房里没找到吗?”定了定神,她说,“那你过来搜一下寝宫吧。”
江恕却是摇摇头,墨玉似的瞳孔,仿佛能隐去全天下的光。
“你不要动。”他向怜青这里走来,步子有些迟疑,却又是十分的坚定。
来到了面前,江恕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怜青被迫微微后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人,“怎么了?”
她的脊背,贴上了冷而硬的墙壁。
江恕伸出手来,“这里。”
他的指尖擦过了怜青的耳垂,点在了后头的挂画上,凝神道:“你的影子打在上头,边缘的线条是不平整的。”
那就意味着,这幅画的后头藏了东西,面上才会起伏不平。
怜青转了个身子,一眼望见了这张平帝威严的画像。
梦境与现实的相撞,令她有些恍惚。而身后的江恕已是抬手,轻轻撕下了这幅画。
这幅画的背后,果然有一块略略凸起的砖。小心地把这块红砖抽出来,两人便见到了那暗格里的东西。
这是先帝的画像,谁也不敢破坏它。
如果不出意外,这份卷轴,合该是再也没有见天光的那天。
唇角轻轻扬起,怜青拿了卷轴,略后退一步,肩胛骨却撞到了身后江恕的胸膛上。
她有些急,力道不轻,猝不及防听见江恕的一声闷哼。
柔软又缠绵。
两人一时怔在原地,江恕往后退了两步,等怜青回头时,他已看不出什么异常,“没事。”
点点头,怜青唤来了张见素,将卷轴就这么铺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都翻找出来仔细查看。
令人诧异的是——原本有关于鹿野之战的东西已经全都不见了,这份卷轴打开以后,竟是一份罪己诏。
扫了两眼,怜青便抄起这份卷轴塞在怀里,“是那胖子亲手写的,我们回去吧。”
回去要比来时要快得多,因为厉鬼与仙家之战所掀起的烟尘几欲遮天蔽日,无需指引,他们很快便又回到了战场。
那结界已然是破了,厉鬼纷纷冲了过去,有金鸣戈击之声,底下一片凶戾的幻光,怜青根本看不清楚。
她立在半空中,忽而震声道:“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注)。”
江砚白不由抬眼看去,见那女子立于云端之上,容华绝艳,风姿昭烈,凛然不可逼视。
将卷轴徐徐展开,怜青不管那些厉鬼们骤然掀起的嘶鸣,犹自一字一句念道:“
……
鹿野一战,朕甚刚愎,视劝勉之言为毒刺,置万军安危于不顾,轻敌骄纵,以至被俘。
……
后朕回朝,深恨残破之躯。凡所见之人,朕皆欲杀之。
冤忠作奸,枉黑为白,坑杀两万赤风骑,实则为惩一己私欲。
……
悔之,晚。
……
特作《罪己诏》,还之以清明,告忠魂以安息。”
一口气念完了这份文书,怜青才喘息着一口,伸脖子向下看去。
打斗,已是停了。
而天边却现出了诡谲的乌云,周身的气温急剧降低,数万厉鬼的冤气似乎在此刻霎那间爆发出来,怜青在瞬时间觉出了彻骨的寒气。
江砚白指尖一动,便有股暖洋洋的真气倾泻而出,直冲着怜青的方向而去——却被无声无息着打了回来。
他意外地抬眼看去,却只瞧见立在玄剑上的那两人拥得极为紧密,周身萦着淡淡的紫色微光,容不得旁人的插.入。
厉鬼哭嚎阵阵,钻入耳中,引得五脏都跟着隐约震动,心中不免觉出几分郁郁的阴。
最后再看一眼,江砚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真气。忽而婉转着升起一个隐约的念头:这二人,绝不是姐弟。
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疑虑,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倏地飞了过去。
怜青自然不知道江砚白的想法,她冷得浑身发颤,那是股来自天地之间的幽冷,像是要把人的阳气与神魂全都吸走,鬼哭阵阵,还在不断侵扰人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