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话落,月色光影暗淡,水声刺耳地划过心间,密集的蝉鸣渐渐败落,就连枝头的树影都不再摇曳了,刚还轻快亭台水榭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低声窃窃的话语从长廊逃了出来,溪烟棠闻言抿着唇角,攥紧了手边垂下的纱幔继续听着。
默了一瞬,江春漾依旧是那气定神闲的音色,“会有办法解决的。”
江青被气得轻笑,“又是这句话,你每次都是这么风轻云淡,我理解你当初为了娶她扮作纨绔,但你已经成功了,你还在等什么?你就当是为了义父义母打算呢?”
江春漾轻轻叹出口气来:“兄长,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志向……而且,起事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爹娘受不住的。”
“那你就等着任人宰割?”江青沉着眼反问他,却又断不掉似地提醒:
“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她同杜思衡有联系,杜思衡是将军的儿子!是江府的政敌!”
骤然,头上的树枝折了下来,也像是剪断了弹奏音乐的弦。
杏花眸一缩,漆黑的瞳孔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面色泛白。
他是将军的儿子……
指尖陷进肉里,一阵阵细微的疼痛将人的思绪扯回,也将一切串联。
她就说怎么偏偏是自己,明明自己刚和江念约定好,祖母就没过两天的过来阻止,原谅就是杜思衡动的手脚,是他处心积虑地将自己骗了,也对她与江念的信动了手脚。
头顶稀疏的月影穿过云层,明月高悬的光辉洒下,终于照亮了暗中的少女
一口浊气在心口吐出,溪烟棠眼底渐渐恢复平静。
幸好,她同杜思衡断了联系。
幸好。
蓦然,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冲入耳心,溪烟棠被这声唤醒,下意识地抬步过去,却只在门前撞到了江青黑着脸离去的身影。
她眨眨眼,心里念着方才两人的谈话,还是柔声地打了个招呼,“兄长好……”
“嗯。”沉沉的话音从嗓子里哼出来,视线凉凉从她身上划过,模样是显然的愤怒,却隐忍不发。
目送着江青离去的背影,溪烟棠轻咬唇瓣,回过头来才发现江春漾一个人整理着书房地板上碎裂的青花瓷片。
碎片灰白的内壁映着跳跃的烛光,溪烟棠望着江春漾修长的指尖一片一片地将碎片拾起,心底划过一丝心疼,却在抬步时被男人阻止。
“你别进来了,地上都是碎片,等我收拾好吧,免得将你划伤了。”
溪烟棠当然不听他的,轻声问:“同兄长置气了?”
“嗯。”江春漾低哼一声,略微抬眼间,身前便荡过一片白月裙角,当他反应过来时,溪烟棠已经蹲下来,十分自然地帮他捡着碎片。
“没关系。”少女声音又轻又细,温凉如水,大大方方地安慰他,对自己方才偷听的行为也不藏掖着,“方才我都听到了,兄长不懂你,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支持你。”
刹那间,江春漾下意识抬头。
一双清明的桃花眼里倒映着溪烟棠低垂整理碎片的身影,海棠花簪泛着的烛光晃了眼,那一刹那的光晕像是映射到心里了,将背面的空缺填满。
“起兵……”她唇角微动,摇了摇头:“我也不建议,那不是我想追求的。”
微微抬的杏花眸跌进了桃花池里,溪烟棠一脸认真地唤他:“江春漾。”
“怎么了?”
“如果日子能一直和你这般平淡地过下去,那也不错。”
如果日子是能一直和你,
平淡地过下去,
那也不错。
她的话像风般地拂过胸口压抑的情绪,将曾经被贴上的所以蔑称温柔地扯下,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也将心口的那处凹陷舒展。
是啊。
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这种生活么?
否则,他也不会装纨绔,躲京城那位的安排,权利这种东西,只要碰了就会将人的本心质变。
史记中这种帝王不尽其数,江春漾不想这般,王朝更替,没有人能永远胜利,而他也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守护自己爱的人。
氤氲的烛光在她脸上打了一层金光,江春漾勾唇一笑,抬手轻敲她的脑门,“还说不喜欢小爷。”
溪烟棠:……
她对他翻了个白眼,安慰他干啥。
这人看着也不像伤心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溪烟棠歪头探究,“如果真是这般,那小爷也愿意是你。”
闻言,溪烟棠轻啧一声抬手晃了晃,“那可不一样,我这是退而求其次,心底上……我还是更念着江念,你只能勉勉强强算第二吧。”
听了这话,江春漾一时语塞,问:“江念比江春漾强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