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厉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这么多年了,从青铜门第一次推开,到现在……张起灵这个人,就像一颗投入他心湖最深处的石子,看似无声无息,激起的涟漪却从未真正平息过。他总是这样,用最沉默的方式,做出最让人忘不掉的事。强大到令人绝望,又脆弱(或者说纯粹)得让人心疼。矛盾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偏偏又让人心甘情愿地陷在里面。
他见过他劈开血尸的狠戾,见过他面对终极的漠然,见过他独坐山巅看云卷云舒的孤寂……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为一个微小的生命,展露出近乎笨拙的温柔。
这画面太不真实,又太真实。真实得让黑瞎子觉得胸口发闷,喉咙发紧。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墨镜推回去,遮住自己可能泄露的情绪,手抬到一半,却又放下了。就这么入迷地看着。
张起灵似乎对黑瞎子灼热的视线毫无所觉。他用毛巾吸干小猫身上的水,动作轻得怕揉碎了它。然后,他拿起那个肉包子,掰下里面最软的一小点白芯,指尖捻碎了,再沾上一点点温水,递到小猫嘴边。
小猫的鼻子翕动着,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试探地舔了舔。然后,像是终于确认了安全,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发出满足的细微吧嗒声。
看着那小小的生命依偎在张起灵掌心,依赖地舔舐着他指尖的食物残渣,黑瞎子心里那点酸涩的悸动,慢慢发酵成一种更复杂、更柔软的情绪。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靠在门框上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窗外,风雪依旧肆虐,发出呜呜的悲鸣。简陋的招待所房间里,却因为这一人一猫,氤氲开一片奇异的暖意和静谧。黑瞎子看着灯光下张起灵低垂的、沉静的侧影,和他掌心那团努力吞咽的小生命,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浅极温柔的弧度。
哑巴张……养猫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带着点不可思议,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喟叹。风雪呼啸,而他的心,却像被这昏黄的灯光和眼前这过分温柔的画面,烘得暖洋洋、沉甸甸的,像一块在暖炉边渐渐融化的、冻僵了的糖渍樱桃。
第3章 哑巴张养猫图
小猫在暖烘烘的厚毛巾里团成一团,湿漉漉的毛发已经被张起灵用毛巾耐心吸得半干,此刻正发出细弱而均匀的呼噜声,小肚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彻底坠入了梦乡。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安全感,似乎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
张起灵直起身,目光从熟睡的小猫身上移开,落在靠着门框、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幅“哑巴张养猫图”里回过神的黑瞎子身上。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在他沉静的眸子里映出两点微光,却驱不散那深潭般的底色。
他开口,声音是久未使用的清冷微哑,像冰棱相击,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瞎。”
黑瞎子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单音节指令从某种温柔的迷梦里惊醒,墨镜后的眼皮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站直了,像被无形的线牵引。
张起灵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又落回自己身上那件沾了雪水、猫毛和污迹的黑色外衣上。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洗澡,要干净的衣服。
黑瞎子读懂了那无声的要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你他妈使唤老子倒是越来越顺手了”——但对上张起灵那双清凌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双眼睛太干净,太理所当然,仿佛他黑瞎子就该是他张起灵的管家、保姆、外加移动衣橱。
“……等着。”黑瞎子认命地吐出两个字,语气有点闷,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没过多久,他提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回来,哗啦倒进房间角落那个半旧的搪瓷浴盆里,水汽蒸腾起来。他又从自己包里翻出一条干净但洗得发硬的毛巾,和一个还没拆封的肥皂,一股脑塞给张起灵。
“衣服,”张起灵接过东西,依旧言简意赅。
黑瞎子额角跳了跳:“这破地方上哪儿给你找合身的去?等着!老子去敲隔壁大婶的门,看她男人有没有干净的旧衣服能匀一身!”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走廊里很快传来他刻意压低、带着点痞气笑意的说话声,显然是在施展他那套对付大娘大婶的独门功夫。
张起灵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他反锁了门,动作利落地褪下身上那身带着青铜门寒气、风雪气息和流浪猫味道的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很快,水声哗哗响起,蒸腾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浴盆边那个颀长劲瘦的身影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