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再次迎面扑来,比下山时更加狂暴,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但黑瞎子仿佛感觉不到。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在没过膝盖的深厚积雪中如履平地,每一次蹬踏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积雪被炸开,留下一个个深坑。他像一头失去所有理智、只凭着本能冲向猎物的黑色凶兽!
不知用了多久,仿佛只是几个呼吸,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当那巨大、冰冷、死寂、如同洪荒巨兽般盘踞在山腹深处的青铜巨门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时,黑瞎子狂奔的身影猛地刹住!
他停在距离那扇门十几米远的地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重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墨镜后的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一寸寸地刮过那紧闭的、毫无生气的青铜门扉。门上的古老浮雕在幽暗的光线下沉默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愤怒和绝望。
吴邪哭喊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
“进了那个门!”
“被吸进去了!”
“门关了!关死了!”
每一句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剜在他的心脏上!比当年在西南雨夜,看到那个被拖拽在泥泞里的残破身影时,更甚千倍万倍!
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扇门。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心尖上。
终于,他走到了门前。
冰冷的、带着亘古死寂气息的青铜触手可及。
黑瞎子缓缓地抬起手。那只戴着黑色半指战术手套的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地、近乎虔诚地,覆在了冰冷刺骨的青铜门扉之上。
粗糙的金属纹理透过手套传递过来,冰冷得毫无生气。
“哑巴张…”黑瞎子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你他妈…又这样…”
“十年…老子等了你十年…”他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青铜上,墨镜的边缘磕在金属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总是玩世不恭、带着痞笑的声音,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遗弃的愤怒,“这次呢?这次又要老子等多久?啊?!”
门内,死寂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在空旷的山腹中回荡。
“老子不等了…”黑瞎子猛地抬起头,墨镜后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青铜,死死地“盯”着门后那片未知的虚无。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疯狂,“老子就在这儿!就在这门口守着!你他妈一天不出来!老子就守一天!一年不出来!老子就守一年!十年!百年!老子陪你耗到死!”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找到了某种归宿。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青铜巨门,身体顺着门扉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地跌坐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
厚重的、沾满了雪水泥泞的冲锋衣包裹着他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单薄脆弱。他摘下那副从不离身的墨镜,随手扔在旁边的雪地里。没有了墨镜的遮挡,露出的那双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窝深陷,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疲惫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绝望。他就那样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前方翻滚的黑暗和冰冷的山壁,仿佛失去了所有焦距。
风雪从山体缝隙中灌入,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他脸上、身上。刺骨的寒冷迅速带走体温,他的嘴唇开始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
但他毫无所觉。
身体里的力气和温度在飞速流逝,意识也开始模糊。冰冷的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拖入沉眠。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黑瞎子蜷缩在青铜门冰冷阴影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像是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更暖和的姿势,又像是想要离身后的门扉更近一点。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风雪声彻底掩盖的、带着浓浓鼻音和委屈的呓语,如同叹息般,从他冻得青紫的唇间模糊地飘了出来:
“…冷…”
“张起灵…你他妈…开门…我冷…”
声音低弱下去,最终彻底消散在无边的黑暗和死寂里。只有那扇巨大的、冰冷的青铜门,如同沉默的墓碑,亘古不变地矗立着,映照着门边蜷缩着的、渐渐被寒冷和黑暗吞噬的身影。
第46章 我出来了
冰冷。
无孔不入的冰冷,渗入骨髓,冻结血液,凝固思维。
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和死寂里,像一粒坠入深海冰渊的尘埃。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