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大大的培养舱竖在沙发后面,而臧洋的人身安详地躺在里面。
不,不完全是臧洋的。
那人的头发是如瀑布般细长的,没有短辫。
他的眼睛霎时睁大了——
这难道不是以归凌为基础的人身吗... ?
“臧洋刚来到待注销区时,其实也长这样,”年琰见他心有余悸,解释道,“你帮他打理头发吧。但想不想让他回来,还是取决于你。”
年瑜:“...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犹豫。”
“因为... ”年琰又调出格式化后待注销区的画面,“臧洋现在跟师父师娘在一起,过得挺快乐的。你舍得让他回忆起一切痛苦吗?”
舍得吗?
你要帮他选择吗?
年瑜沉默了,当下给不出答案。
而年琰只是让他折返回去,打开了茶几上的小盒子。
两枚内圈刻字的素银相拥着躺在里面。
这是年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
之后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年瑜记不太清了。
这是他在人类世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略睁开眼,隐隐看见年琰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黑短发的臧洋。
那不是臧洋,又是谁...
是臧洋的原号主吗...
“你忙完了。”年琰的语气好像不带任何感情,问道:“这么晚了,还来干嘛?”
而那人只是悄声说:“... 年琰,新年快乐。”
随即他就走了,年瑜也再次睡着了。
独留年琰一个人站在窗前,盯着楼对面那户人家在阳台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孑然缄默至天幕完全亮起。
第102章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 年瑜是被烟味熏醒的。
窗户大开着,年琰手撑着窗沿抽烟,脸跟旁边的墙灰一样死白, 被冷风吹了不知道多久,仔细看都起皮了。
“味很大吗?”年琰下撇着眼, 细直的睫毛浅浅盖着, 有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年瑜每每看对方, 都感觉在照一面结冰霜的镜子。人像破碎,指纹印不上镜面。
他清清嗓,只说:“少抽点。”
“压力大才抽, ”对方辩解道,“还能提神。”
大半夜的...提什么神。
“你为什么不睡?”年瑜又想起他眼底下的青黑。
年琰撤下撑着的手臂, 关上窗,走了几步, 带着剩下半截烟摁进烟灰缸里, 一粒渣都没抖落到地面。
“晚上睡觉会做噩梦, 我等会去睡。”
... ...
做噩梦和晚上睡还是白天睡有什么关系?
年瑜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够了解对方。以及, 年琰进行这项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都对此一无所知。
直接问,对方不一定会说。要想办法旁敲侧击。
年瑜:“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
“你看见他了吗?”年琰打开了暖气机,出风口发出嗡嗡的响声,节奏平缓得像首摇篮曲。
“一点点,他...”
“他中午还会来, ”年琰说,“你到时候亲自见他。电脑桌面从左数最外侧那栏倒数第三的视频,是我凌晨导出来的,我建议你看一下。”
“还有, 你和臧洋在待注销区录的那段纪念视频,也给你在现实中做成芯片复原了,随时可以看。”
他说完,走进了一隅小隔间,门扉后的面积很宽大,但只摆了一张孤零零的床。想来是准备睡觉了。
年瑜照他说的做,打开了视频,戴上耳机。
视频加载了很久才开始播放——
入眼是祭坛的暗沉的石面,是祭司琰一直盯着的地方,似是以他的第一视角展开。
林叶簌簌,鸟鸣幽幽。又是一个孤独的夜,琰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发呆,岿然不动。直到背后忽然响起皮靴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臧洋和阵拂过山崖的风一起来了,琰的黑兜帽围住视野边缘,布料被风吹得缠绵波动,裹住了山间除他自己外的另一抹黑与白。
视频右上角有一串数字标注记录时间,是臧洋做规划的第五天,也是年瑜发现占卜龟甲丢了的那天。而那龟甲,就被臧洋拿在手上。
“聊聊?”臧洋低沉道。
琰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说话。”
其实第一天的时候,他就曾在山中见到过臧洋。那时臧洋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偷看他,不敢上前。
他还以为臧洋不会再来了,没想到...
“年瑜没和我说很多,但我也能猜到点。”臧洋盯了他半晌,突然又低声呢喃道:“我觉得你也没多帅啊... 小鲶鱼应该更喜欢我的脸才对。”
琰:“... ...”
屏幕外的年瑜忍不住笑了声。
可能他以为自己很小声吧,但实际上连录像都能把这声音清清楚楚录进去。这也不能怪他,毕竟那时他还听不见,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