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就这样盯了许久,久到她差点忘记自己是要去帮严姝忙来着。
“年瑜... ”她还是没忍住叫了声。
年瑜偏头看过来,手却垂在腿旁纹丝不动。
“你在干嘛... ?”
“... 太热了, ”年瑜低头扫过深不见底的水井,“我凉快一下。”
太... 热了?可现在是初春啊?
你指关节都被冻红了, 小心得风湿。
唐糖斟酌了一下,忍住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换了个说法:
“呃... 是出了什么事吗?”
话一出, 年瑜才再次看向她。那目光极深, 像被水井里的溺死鬼夺舍了般, 一时骇得她心里发紧,几秒后才迟钝地想:我在怕什么?
“没什么事,臧洋的手腕扭到了,我想办法给他冰敷。”转瞬间,年瑜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浅。
唐糖先是被唬了一下,不知道是年瑜真的不悦还是她自己看错了, 随即听到这句回复,略微有点破防。
“扭伤... 按臧洋的身体素质,敷敷药好很快吧... 至于你做到这份上吗?”
年瑜稍稍怔了怔,倒也没想过她会这么直白。
“抱歉... ”唐糖顿了顿, 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
指尖的水慢慢不滴了,年瑜缄默一阵,还是决定告诉她:“就是关系系统写着的关系。”
唐糖阖上眼,眉头蹙起,一副少见的生气面孔,但很快又敛回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好,我去... 我去帮严姝了。”
空气中像有浓糖化开的味道,甜到齁人。年瑜注视着她迈着匆忙步伐离开的背影,垂眼沉思片刻。
进副本前说好的小队怎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态势的?臧洋之前不还驱赶过厉吗,可唐糖对臧洋的态度好像丝毫不客气。
而且那个诅咒...
年瑜最后仔细地将手往裤子上抹了几把,确定不再湿润后才回屋。
他刚合上门转身,臧洋直愣愣靠过来,罩下一片阴影,像苍鹰展开双翼护住了只鸡仔般,不由分说地将他垂到一半的手重新握回胸前,丘疹下的皮肤烫如刚烧过的铁烙。
“你... ”
年瑜蓦然抬眼,对上他压得很低的眉梢,灰瞳仿佛要渗出水来。
“怎么了?”
“别这样,”臧洋亲上他的指尖,在吐息间给他吹暖气,“我都看见了,没必要这样,真不疼,我乱说的... ”
... 你现在才在乱说吧... ?
年瑜轻叹口气,问他:“那你也听到唐糖的话了?”
“听到了。”
“你们之间有矛盾吗?”
臧洋看上去好像更难过了点,年瑜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显得比上次在寺庙中流下一滴泪时还要可怜。
年瑜见此也不愿再当面问他。
军归之时本就黄昏将至,到现在夜深人静,窗外伤患的低声哀嚎给残月挂上凄然,但又似有梦魇侵袭整个村落。所有痛苦都被吞噬,多数人不得安眠却悲伤不出声。
他压着臧洋的手指许久,防止臧洋去抠瘙痒的丘疹,好不容易让人皱着眉头睡着了,自己却盯着对方的睡颜发呆。
最近的回忆总是不安分地在脑海乱窜,搞得他倏忽想起当初臧洋说过的话——
“我不屑成为人,我只是有罪要赎,有仇要报。”
仇被揭露了,罪又是什么?
年瑜真的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白日里他已经设过套,唐糖中了,自己也推测出了框架。
过不了多久,唐糖就应该会伺机行动,可他现在又呆在屋里不想走了——怕一挪开手,臧洋就会醒来,再趁他不注意悄悄离开。
他发现自己或许可怜了一个罪人,可是罪人也爱他,于是他们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但年瑜也不愿做被夹在中间、不明不白的那一个。
臧洋即便是睡了,偶尔指尖还是会不自觉地向上抬,大抵是太过难耐,如脉搏跳动般按在年瑜的手上。他垂下眼,纠结半晌,还是决定将块纱布叠在臧洋手心,自己起身。
火光璀璨,只有胆大的野兔会夜奔。
年瑜隐蔽地埋伏在通往集会屋的路上,很快就听见有人步履匆匆地来了。
*
臧洋手腕扭了。
臧洋不可能把手腕扭了。
唐糖算得清楚,除非臧洋自愿,谁能扭了他的手腕?
但年瑜既然走漏消息,就说明臧洋一定是出了事。
从手开始的伤病会是什么?
大概是她下的诅咒生效了。
巫师牌的诅咒有三次机会,只有接触过才能生效,她一个晚上就用了两次,一次给了厉,一次给了臧洋...
虽然她那晚很感谢臧洋,但恨都能比爱长久,更别提小小的恩情。同时,给臧洋下诅咒也是归凌派给她的任务,死不了人,但可以削弱臧洋的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