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忌于是快行几步,从曹伯手里接过伞。
“有什么话赶紧说。”
裴玄忌走得不算快,每一步都顾着云知年的速度,手里的伞也多半是向着云知年的方向倾斜的,只是态度依旧冷淡,眼神甚至都不愿在云知年身上多做停留。
“江寒祁是不是曾经找过你?还曾允诺愿意出兵出粮,让你替他收归艾南。”
云知年沉吟好久,才鼓起勇气说道。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裴玄忌终于垂眸看他,只表情却漠然至极,“看来,你和你的好君主之间,还是能够常有联络,知无不言啊。”
“这不是重点。”
云知年哪里听不出裴玄忌话里藏着的妒恨。
但事关重大,并非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听曹伯说,你年后就打算回陇西了,你是不是亲信了江寒祁的话?你不能信他的!他对钟逊父子也做过一模一样的承诺!除此以外,他还派人在出京的必经官道上设下了重重埋伏,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
云知年言之切切。
他见裴玄忌久无表态,情急之下,扯住裴玄忌的手臂,焦声说道,“你信我,阿忌!千万别轻信江寒祁的任何承诺!”
“松开!”
云知年大抵是不小心碰到了裴玄忌腕间的疮口,裴玄忌眉心轻皱,下意识推开了他。
只这力道似是没有收住。
云知年竟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入雪中。
曹伯和几个跟随的家仆见状,忙欲上前搀扶,却被裴玄忌叫停。
“谁都不准帮忙,让他自己起来。”
云知年轻抿了抿唇瓣,十分费力地,抓着厚厚的雪面勉强才爬起身,指缝沁入了不少冰雪,疼得他轻蜷住手指,不住发颤。
他重新走回到裴玄忌身边。
这一次,却是连碰都不敢再碰。
他将被雪冻伤的手小心地藏进袖里,方才哑着嗓子倔拗说道,“阿忌,江寒祁真的不可信。”
“我不会害你。”
“若我接受江寒祁的提议,岂不是正合你意?”
裴玄忌笑着,只眼底却没有分毫笑意,“你早就希望陇西同艾南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谁胜谁负,另外一方也必会元气大伤,这样,你才能和你的好君主有机会收归这最大的两方节度使的势力,不是么?”
“江寒祁利用钟氏给我设局岂不是更好?我若死了,消息传回陇西,我那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大哥和二姐定会为我报仇,同那钟氏决一死战!云知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啊?你不是希望你的君主能够亲政,你不是希望帝党最终压倒后党,成为大晋最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么?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啊,难道你不要你的君主了么?”
“不是的阿忌!我…我以前是有私心,我确实希望,希望能够打倒钟氏,但是我从未想过要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至于江寒祁,我那时没得选择,江旋安在当年宫变之中被人劫走,我要报先帝的知遇之恩,只能选择扶持他的弟弟继位,否则,江山定会落入外人之手…”
裴玄忌不愿在听,他打断云知年。
“若我和江寒祁,只能一人生,一人死,生杀权就在你手,你会选择让谁活下来?”
裴玄忌蓦地将失魂落魄的云知年揽入怀中。
他箍住这人细瘦的腰身,追着他闪躲的眼神不放,咄咄问道,“说啊!”
云知年不知裴玄忌为何会忽然如此蛮横。
他也并不知,一次又一次的欺瞒,一次又一次忍让背后的痛彻心扉,早就让他们之间横亘而出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几乎是被裴玄忌拖拽回了卧房。
这个裴玄忌数月未再踏入的地方。
裴玄忌走得很急,及至最后,那柄小小的纸伞都挡不住倾盆而下的骤雪,他们两人身上都是湿淋的,沾满雪水的长发一绺绺地缠在一处。
他被裴玄忌压在冒出热气的浴盆盆檐,他甚至都不大记得裴玄忌是什么时候吩咐人准备的热水,他意识发懵,冰凉透骨的身体在热气的蒸腾下泛起密密的疼,犹若被火在煎烧。
“你在犹豫,是不是?”
裴玄忌的指尖抵在他两片朱赤饱满的唇瓣上,反复摩挲。
可云知年没有再像过去那样,将他的指尖入口中,满眼欢心地对他做出邀请。
也是,离开了蛊虫的云知年,又怎么会再对他主动,再对他有情呢?
云知年的后背绷得那样紧,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裴玄忌早知会是这样了,所以,才近乎自虐般地克制住自己,不去见云知年,不去碰云知年,他就是惧怕云知年会对他们的欢-好表现出痛苦和抗拒,再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从前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