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来。”封赤练说。
旁边有人忙不迭将令旗取下,用袖子擦净旗杆奉给封赤练。一柄旌旗随风舞动,好像护龙的云气,封赤练高扬手中旌旗,迎着猎风如挥刀般向左横劈。身边传令官立刻会意。
“诸将士听令,穿其左翼!”
姜守拙端正头盔催动坐骑,身边军士骤然收拢,随老将身后穿插进叛军左翼。城墙上的箭雨随即跟上,轰轰如铁雨般向着中军与两翼的衔接处坠落。
封莫渊随即反应过来,军阵突变,右翼收拢,但到底已经晚了一步。
整个军阵被穿成两截,后面的城门也有了动静。杀进城中的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良人与残留的金吾卫及城门兵开门涌出,成为汇入战场的铁水。箭雨与军阵随封赤练手中令旗步步前进。叛军腹背受敌,士气终于崩解。
有人丢下武器跪地求饶,有人疯狂地冲向城门,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扎成了蜂窝,封莫渊身边的亲卫倒是还保持着阵形,守护着自家主子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封莫渊叹了口气,取下头盔,抖干发上沾着的血。
“我知道你能听见。”她说。
封赤练眼神一凝,冷眼朝着她的方向望过去。
“我只有一问,”她说,“你究竟是何时确信我要反的?”
高处的封赤练微微一笑,她抬起手,用食指如蛇般在咽喉上比过一圈。封莫渊瞳孔一缩,然后居然癫狂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那么早?那么早!”
“那今日这一切!你不过就是在玩我罢了!”
狂笑忽毕,她面色一冷,拔剑直戳向自己咽喉。封赤练注视着那一道血色喷溅在地,目光悠然升高,一直到天上盘旋的蛇形。金光照耀在它的脊背上,那蛇昂头高飞,有角与爪自金光下生出。
“有龙……”封赤练听到身边人喃喃。
有龙!有龙啊!
那不再是一道模糊的龙蛇云气,那是一条鳞爪毕现的真龙,祂盘旋着,飞舞着,头顶赤日之珠,覆盖了整个战场。下面拿着武器的一时没敢反应,城墙上的早就已经高呼万岁,齐齐跪成一片。
封赤练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龙形,转过身向着城下走去,大地不再遍布狂风,身边的人却如被风吹倒一样纷纷折腰。
“回宫。”她说,“随朕诛杀余孽 !”
……
咔嚓吧唧吧唧吧唧。
咔嚓咔嚓咔嚓吧唧吧唧吧唧。
谢泠忍无可忍,抬手给了身边的金毛小狗后脖颈子一个大比斗,阿迦咕地一声就噎着了。
韩卢看不下眼,伸手慢慢地顺阿迦的后背,阿迦直了几次脖子才把刚刚嘴里的胡饼咽下去,被噎得眼泪汪汪。
这一夜鏖战,谢泠和阿迦都没怎么受伤,倒是韩卢,因为身边新募集的不良人不过百十人,都没穿重甲,拖延正儿八经持兵着甲的叛军实在是吃力,连他都手臂受了些伤。如今拿一条布带子缠着,吊在脖子上。
“雷公不打吃饭人。”韩卢拿水壶给阿迦喝了一口,免得一会他没完没了打起嗝来。
“我打我儿,”谢泠说,“你管了?不然送给你来养?”
阿迦刚刚擦掉被噎出来的眼泪,一听这话又眼泪汪汪地看向谢泠,全然看不出刚刚辗转腾挪杀得人头滚滚的样子。
韩卢不言,把水壶拿回来,才站起身摇摇晃晃看了看远处紧闭的宫门,姜守拙还没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捉拿杜家余孽去了。
在这前不良帅和前缇骑尉身后,还没碰过面的锦燕使们和新不良人们彼此探头探脑,相互打量,彼此都看对方不像正规官兵。
两三位御医就从这彼此探头探脑的一帮子武人之间穿过去,向着宫门去了。
室内燃着安神香压制血腥,偏殿的床帘低垂着,半遮住床上的人。封辰钰摸着床沿,把他垂出来的手翻过来盖好,虽然那只手五指惨白,但在封辰钰的手盖上去的时候,指尖仍旧轻轻颤抖着。
封辰钰已经换了衣服,重新梳过头,脸上也重新补过粉,那张脸上看不出宫门前破釜沉舟的怒容,也看不出抱着许衡之的悲痛。
刚刚于缜和乔双成都来过,乔双成被箭钉穿了小腿,摔倒之时立刻将外衣一掀披在身边尸首上,自己打了个滚滚进沟渠里。后来于缜来找,把她从沟里抱了出来藏进库房,才落下这条性命。
乔双成一进来就哇地一声扑在她身边,哭着说我就知道殿下一定吉人天相没有事情。封辰钰伸手顺了顺这只兔子的头发,拍着她安慰了好一会,才赶她去休息,乔双成看自家殿下脸上的血色都是粉扑出来的,却还这么安慰自己,顿时眼泪掉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