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优美的脸上尽是愤怒和懊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怎么刚刚站在树枝上这么久,却没有看到这群人?两边持刀剑的监工逼过来,青年神使
矮身躲过左向来刀,欺身向前一步挟住刀身,拽着面前人捅穿身后挥刀的那一个。
一连串低沉的,哨子一样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冒出来,响彻林木,拿着刀剑的人迟疑一下,互相交换眼神。
“来不及往深处走了,就在这里为大祭司开路!”
四五个监工扑上去,顶着那神使连发的箭扑在她身上,把她死死地压进土中。没有压上去的人举起刀,把同伴连同神使一并捅穿。数把刀刺进肉。体,泛起一阵古怪的嘶嘶声,靛蓝色的烟气升起来,慢慢散向四周。
神使没有立刻死去,她艰难地挣扎着,扑打着,手臂上生出羽毛,喉咙里的哨音变成尖啸。
神君!神君!神君!
没有按住她,用刀钉死她的人迅速散开,拉起旁边还躲藏在灌木里不明就里的普通渠工,拔刀割断他们的喉咙。
血喷在刀上,顷刻间烧沸一般开始冒泡,被害的凡人惊恐地睁大眼睛,他们看到这些满手满脸鲜血的凶手居然随即就步了他们后尘。
杀人者调转刀锋,把刀捅进自己的身体,他们跪下,任由刀刃在胸腔中滑动,血顺着血槽滴入泥土。
更多烟气升起来,土壤吱吱作响,在沸腾烟尘中,一个没有自尽的执刀人脱掉背后的包袱放在地上,蹭亮火折子点燃了它。
一朵莲花在烟尘中盛开,它有苍白的花瓣,也有血红的蕊心。
爆炸掀翻了一点土地,震倒了几棵树木,一开始除了炸死它旁边的几个人之外什么也没能做到。可当那些升腾起来的烟气接触到爆炸后,它们变成了在半空中熊熊燃烧的怪火。
又一次爆炸发生了,又一次,再一次,爆破摹着土地中的石脉一路向前,简直要把大地撕成两片。
鲜红的石头裸。露出来,被火烧得一寸寸碎裂,在这地裂蔓延数十步后,最前端忽然撞上什么一样停下,不再前进。
就在地裂的最前端,一个巨大的影子伫立在那里。
绛山君降临了。
鲜红的蛇尾在林木间蜿蜒,缀满黄金和松石的衣袖簌簌作响,上面缠绕的蛇展平身体,好像一只只眼睛骤然睁开。
它们暴怒地盯着大地上的一切。
离绛山君最近的一个执刀人没有死,她仰躺在地上,胸腹部还在汩汩流血,那人微笑着仰起脸,看着那高大的神。
“神君,”她说,“司星的大祭司回来了。”
“回到您驱逐我们的……”
绛山君没有看这个人,那条巨大的蛇尾碾过她,碾过身边破碎的尸首,一直移动到神使身边。白鸮化为的神使已经快把血流尽,她的神小心地把她从地上捧起来时,她除了吐出几个微小的血泡之外,没发出任何声音。
泪水混着新鲜的血,浸染了绛山君的掌纹。
对不起……
白鸮的神使翕动着嘴唇,身体微微地抖着。那不是恐惧,是无法抑制的痛苦。
她的身体已经半冷了,神赐给她的生命力被那些刀剑上的东西侵蚀,飞快地随着血流泻出来。
可就在这一刻,她没有尖叫,没有在恐怖中哀求,只是痛苦地盯着神颊侧出现的一道血痕。
对不起,神君,我没能察觉他们,没能抵挡他们……
让您受了伤……
“神君……”
绛山君垂下眼帘,低下头吻了吻这满身血腥泥泞的神使,她揩干净她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好像在翻一张金箔。
白鸮蜷曲起身体,羽毛雪一样从身上冒出,又簌簌散落。羽越来越多,她却越来越纤细,越来越轻。
“我不想离开您,好痛……”
绛山君温柔地拢起手,把她盖在温暖的黑暗中。“你会回来的,”她说,“睡吧,到你醒来时,你就回来了。”
把你的痛苦留在神的身体里吧,把你的魂魄送去安宁的水流吧。等到它沿着青石回转,你就又降生在我身边。
微弱的战栗消失了,只有一捧白色的羽毛残留在绛山君的掌心,随着她张开手,羽毛被风纷纷扬扬吹起。消失在林木中。
周遭安静了,躺在地上的碎骨和血肉不再发声,只有狂乱的风还卷着林木,也卷着从那条地裂中飞出的粉红色粉末。
天空在变化。
夜幕染上天穹,在几息之间四周就漆黑一片,这浓重如油的夜幕向着绛山深处移动,又被地裂溢出的赤色割断。
蛇身的神飞了起来,身周所有蛇都昂起头发出尖锐的嘶叫。她被激怒了,被这千百年来第一道出现在她身上的伤口激怒,也被那只死在她掌心中的鸮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