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70)

作者:刀尾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侍奉的人都站在御帐前,虎诘卸了甲解了佩剑上前,却被拦在外面。

“将军现在不能入内,”他们说,“陛下如今在休息,不见人。”

有一个人认真打量了虎诘一阵,看到她眼下那一小片刺青,了然地点点头:“将军是虎将军吗?请上前来吧。”

她走上前,站直,听那随行宫人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说:“传陛下口谕:夫寒魁蛮夷,凶顽狡黠,为祸边陲,非朝夕之事。朕此亲临,盖欲与诸将士同仇敌忾,以安军心,行军之事,将军可自作取舍,不必面奏。朕择将军统军,则军中上下悉交将军之手,不复有疑。”

这朗声的话说完,他轻轻拍了拍虎诘的手臂。

“陛下要小人与将军说呀,将军担忧什么陛下都清楚,陛下不疑将军,将军就莫要疑陛下了。”

虎诘怎么想的其他人不知道,只知道那宫人这句话说完她就站在那里愣住了,愣了能有一刻,连谢陛下都差点忘了说。

她愣就算了,她回去找了一趟手下的左狐和林清柏,俩人也愣住了,仨人杵在火堆边上就跟打了仨桩子一样,半天柏树桩子才活过来。

“嚯哟,”柏树桩子说,“封家真出圣人了喔。”

这句话有点大不敬,不过没关系,仨桩子站得近,没其他人听到。但御帐前面那段中气十足一听就肺十分健康的宣旨是人人都听到了,更往下那群偏将裨将百夫长听说了这事就松口气——这世上最烦的事情就是多个领导,本来跟着大领导的方向走就行了,要是大领导上面又多一个特大号领导,特大号领导再不满意大领导,那底下人就抓不住一个方向。

现在这个旨宣出来,人心也安定下来。

武将们安定,随行的文官特别是起居郎就很激动,看看,什么叫君臣相得,什么叫垂拱而治?陛下都这么给个武蛮子脸了,自己这帮人不得好好给陛下写写?

先写得含蓄一点,防着前线之后战局不利,要是战局利了——那陛下,陛下啊!您得修国史,您得去绛山封个禅啊!

陛下没有管文臣和武将怎么想,陛下甚至不在那御篷里。

夜色完全黑了。

这座帐篷比其他几座医帐更安静,有几座帐篷里一直传来惨叫和啜泣的声音。军医进那些吵闹的帐篷去,给换了药,指挥人实在不行给叫得太大声的拿块布咬着,惹得路过的文吏很不忍心。

“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那文吏说。

军医就斜他一眼,啪地一脚就跺在那文吏脚上,后者嗷一声蹿起来三尺有余。

“快找人扶着躺下。”军医说,“叫得如此凄惨,怕是已经性命垂危了罢。”

能喊叫能抱怨的都是还有力气的,只要多吃些饭,仔细养养,总会或快或慢地好起来。

死亡所在的地方,是寂静的。

躺在角落里的那个兵睁开了眼,他做了个梦。

他梦着家里又给他送了一封信。

信里说前一封信是寄错啦,军中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把那人的信递到他手上了。娘和爹好着呢,之前被占了的地也还回去了。小弟就是吃坏了肚子,跑了几趟厕所就没事了。他寄回来的钱都攒着,修了很大一个屋。妹妹在信里问他,问他兄啊你几时打完仗回家啊?买了一只羊,等你回来那天杀给你吃。

他捧着信嘿嘿,嘿嘿地笑着,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掉到信上,眼泪是血红色的,洇开一圈一圈的印子,那些字就被这印子模糊了。他吓一跳,赶快伸手去擦,可怎么也擦不干信。那些字却被他轻轻地擦掉了。

他就这么从梦里哭醒了。

周围黑黑的,也可能是他眼前黑黑的,他的脑袋被撞了,一只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他看着马蹄踩在那只眼睛上,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他醒过来了,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自己是在安朔军的大营里,还是被人丢在了战场上?

有风声从帐篷外吹过去,混合着隐隐约约的狼嚎。这个兵缩起身体来,想要喊,想要叫,想要驱赶开那头靠近的狼。

娘,娘!他叫,我冷,我冷了……

帐篷还是很安静,他听到了轻微的索索声。

一只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周围的黑暗更深更沉,狼嚎和风声却消失了。他觉得自己躺在一块很温暖,很坚实的土地上,故乡的土地和寒魁的草场是不一样的。

这一块小小的土地载着他在黑暗里浮游,慢慢地向着故乡的方向游过去。

快回家了,得快些回家,家里杀羊了,把羊皮挂在门上晾干。灶上煮起来了肉,娘和爷去门前接儿了。

这片来自中原的土地沉下去,帐篷里最后一个活着的人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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